“你和他不同,”林青妍不再看他,转眸目光透过窗户落在遥远的地方,“你同他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知道的,他这一生,失去了太多,隐忍了太久。我不会离开他,永远不会。”
夏帝笑了声,“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什么,也已经没有能力强迫你,也不再忍心强迫你。但你我,总不至于不能见面不能说话吧?”
爱到这一步,已经爱到不能再爱。林青妍是不能再爱赵晔璿的,她能爱的人只有奚桓之。夏帝再爱林青妍,却也跨不过那不在她身边的五年,那她最痛苦的五年。
“嗯,”林青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往后,好好相处吧,相识一场,便也是缘分。”
两个人四目相对,却是最遥远的距离,比那些年不曾相识的时候,还要遥远,远得让人明了岁月何其无情,造化何其弄人。
夏帝苍白的脸上笑意益发深了,漫不经心的话语仿佛只是玩笑,“将来煦儿长大了,你会让他回来看我吧?虽然郢京同璧宁国是离得远了些,但……”他顿了下话语,轻笑一声,“也不知晓,到时候,煦儿愿不愿意来看我。”
林青妍回眸,缓缓道:“煦儿只是太喜欢桓之,他只是害怕,他并不是不喜欢你。”
“我知道,”夏帝回道,想到奚煦棣,他笑容温柔了许多,“煦儿是个好孩子,什么都明白,只是……”他笑着笑着便沉寂了,没再说下去。
一个小孩子,敏感成这样,便有他的理由,而他们不愿意深究。
“你若是不介意,让华大夫帮你看看,年少白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林青妍静静地道,眼眸似隔了一层纱,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夏帝目光熠熠地看着林青妍,半天,才笑了,“好。”
她要磨灭他们之间所有的痕迹,想要让一切回到他们没有爱过一样,因为,她不能爱他。
“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你自己吧,都这么大人了,不要折腾自己了。”
“好。”依旧是温温的一声。
林青妍转身便走了,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出正德宫,身姿昂挺,那是永远都不回头的姿势。而她在微笑,那种浅而淡的微笑,仿佛不曾经历过任何悲伤的笑容。
只是心里的疼痛蔓延成灾,撕心裂肺地痛着,有的人的爱,没有再生的能力,只有那么多,给了一个人,便再也要不回来。
他爱上她,在她都不知道的很久之前,做了许多事,而她都不知晓,即使是今日,也不见得多知晓了些什么。当看着所有他爱她的痕迹,会叫她心痛,会叫她心软,会叫她想哭,但是,林青妍是不能回头的。
她脸上的表情益发坚定了,迈步的脚步亦是坚决而沉稳的,只有衣袂随风轻轻晃动。
回到清云殿,看到奚桓之背对着她躺在软榻上,坐在奚桓之对面的是约莫六旬的华景殊,他眼睛狠狠瞪着奚桓之,因着激动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好好顾着,难道真当我老头子是神仙下凡,能起死回生啊?”
林青妍一怔,华景殊却抬首看到她了,又低眸看向奚桓之,没甚好气地道:“你媳妇来了,叫你媳妇来说说!反正我的话你也是不听的。”
“这是怎么了?”林青妍笑着走过去,在软榻前坐下,笑望着奚桓之,“桓之,你又惹华大夫生气了吗?是哪里不适吗?”
“你不要什么都小题大做,就爱吓唬人,”奚桓之看华景殊一眼,才笑着将柔和的目光落在她面庞上,“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不都是好好的吗?”
华景殊气得跳起来,只是看着奚桓之瞥了他一眼,才沉着脸道:“得,得,我不管了!我喝我的酒去!找那位王爷去,人家可比你听话多了。”
华景殊倒是跟赵晔琛和林青裴混得不错,也不再理他们两个,负手气匆匆地走了。林青妍目送华景殊出去后,才回首凝眉看着奚桓之,“你不舒服吗?”
奚桓之今日只拿一个发簪在头顶挽了下,那墨色的发丝,顺着他苍白的脖颈平贴地垂在身上,苍白的脸,雪白的衣,鸦色的鬓,墨色的发,如此黑白泾渭分明,这种简单干脆带着自我毁灭的决绝,叫人心生疼生疼的。
他苍白透明的手依旧握着那串佛珠,那黑玉珠似乎比从前更加黝黑发亮了。
整个人浑身上下就只有两种颜色,黑,白,一径到底,看起来越发清冷出尘,如暮雨中绽放的莲花,高标逸韵。
他眸色澄净如玉,干净得容不下一点肮脏,笑容明快,“没的事,不过是有点头晕,可能是这几天来回奔波,有些累了。”
“都忙完了吗?”林青妍拿了一个软靠垫在他身后,好让他躺得舒服一点,“若是事多,便缓一缓吧,反正都出来了,也不在乎多个几天,别把自己累到了。”
“差不多了,”奚桓之笑笑,温柔的笑容如清潭上被清风吹开的涟漪,“不过是讨一笔账而已,也差不多了。后天,一道去祭拜你爹和你娘吧,这件事因为我拖了许久了。”
林青妍手里的动作顿了下,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收回手置于膝上,又笑了,柔柔地答道:“那,就好。等你有时间我们就去吧,我跟我哥也说了的,等你忙完,我们一家人就一道去。”
“你在害怕?”奚桓之眸色如涟漪般泛了泛,望着她的眼眸一瞬也没眨眼。
“嗯?”
奚桓之又问得明白了些,只是语声依旧柔和,“我做的事让你害怕吗?”
“害怕吧,”林青妍垂着眼帘,两只手指尖轻轻聚在一起,“我知道你很难过,我知道太多的人负了你,但桓之,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肯饶人,可谁又饶过我呢?人不是都要自求多福的吗?”奚桓之似乎并不悲伤,一径弯出一点笑意,“奚家那些人,当年跪在我面前逼得我离开你。我为了他们失去了你,可他们又做了什么呢?我走后,挤兑我爹,我爹懦弱由着他们欺负,不幸辞世,使得我娘郁郁而终,这么大个奚家,连个人说句公道话的都没,谁又对我公平呢?”
“桓之……”林青妍眸里一阵黯淡,语声带了一丝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