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帝看着一脸别扭的站在他面前的小团子,他自己没有孩子,没有哄小孩子的经验,便琢磨着要怎么跟小孩子说话。只是还不待夏帝开口,便听到有焦急的声音传来:“小王爷!小王爷!”
大约是宫人来寻他了,听到那人的声音,奚煦棣眸子一亮,抬脚就跑了,只是才跑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又猛然停下脚步,回身又规规矩矩给夏帝行了个告退礼,然后才又跑了,噔噔噔几下就跑远了。像是不大想跟夏帝说话,倒是叫人感慨小短腿竟也跑得飞快。
远处,一个宫娥模样的姑娘寻来看到奚煦棣,她才松了一口气,温柔地蹲下来,替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她轻声柔语地问道:“小王爷,您怎么跑这来了?王妃在找您呢。”
“本王问了,她们说这里的樱花开得最好,而且树木最茂密,最有可能有蚂蚁窝,”奚煦棣清脆的童音很悦耳,只是又十分遗憾地道:“这儿的樱花是最好看的,不过本王没找到蚂蚁窝。”
那宫娥扑哧一声笑了,“这宫里找蚂蚁窝那能找得到呢,您看,咱们璧宁国皇宫,不也没有吗?”
奚煦棣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跟个小大人一样,他惋惜地道:“可本王想看,娘说了,大夏的蚂蚁窝可好玩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轻,只听得最后奚煦棣惊喜地唤了一声“娘……”
然后夏帝看到浓密的樱花林后面,有一个背影绰约的丽人,漫天樱花夭夭,灼灼其华,那女子的身姿却比樱花更曼妙。奚煦棣看到她立时飞身就扑在她身上,跟个小团子似的挂在她身上。
那女子握住了他的小手,隔了绚烂的樱花枝,看不清她的面容,不知道她俯身和奚煦棣轻声说了什么,只听得奚煦棣清脆的孩童笑声,三人一块走了。
夏帝立在那默然站了许久,总觉得那个身影是极像林青妍的,可是啊,林青妍已经死了,那个总是笑吟吟的女子,现在就埋在青陵,一具白骨入了土,红颜化枯骨。
想想,就是那小王爷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带着林青妍的余韵的,今日看见谁都觉得像林青妍,他想,或许,他只是太想她了。
夏帝抬手握了一枝樱花,看着夭夭灼灼的一簇簇樱花,薄唇轻启,轻轻叹了一声,声音苦涩,低低吟道:“薄情应笑多情苦,一寸相思两寸灰。”
他说着放开手,那樱花便在空中剧烈地来回摇晃,摇落片片粉色樱花般飞舞如坠蝶。他缓缓转身走了,今晚还要设宴为奚桓之一行接风洗尘,也不知晓这位讨人喜欢的小王爷会不会来,大概是会来的吧。
当晚设宴款待贵客,群臣作陪。赵晔琛的位置便设在夏帝左边下手方,奚桓之的设在夏帝右手边下手方,余下群臣按品按阶依次设席。
但奚桓之迟到了,在夏帝到了之后,他都没来,让群臣将一腔怒火压在心间,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是夏帝却只是淡淡的坐在那,不见有丝毫的怒色,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让人觉得圣意难测。
赵晔琛也只闲闲地径自饮酒,风流韵致无双。再看年舒靖这几个重臣,也是一派淡定,群臣才只好涵养地忍着,沉着脸一言不发。
如此大约一刻钟后,礼官忽然一声悠悠唱响:“璧宁国摄政王、摄政王王妃到!”
夏帝轻轻叹了声,这么说,那位小王爷没来了,随即,又觉得好笑。何时,他竟然这般喜欢小孩子了?
说起来,若是当初他和林青妍的孩子生下来了,只怕比这小王爷还大上一岁,会不会也是这般可爱呢?会不会长得像林青妍呢?这些年,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问自己这个问题,而失去的,已经永远都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那样轻的一声叹息,只得周德豫听到了,他转头看夏帝,却只看到他容色清淡,并没有特别多的表情,让周德豫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奚桓之携着王妃一同踏入,身后是几个璧宁国一道而来的亲臣。
奚桓之一身绛纱袍皮弁服,头上戴着九缝五彩玉珠的皮弁冠,冠插一支铮亮的金簪,下颌系着明艳的朱缨,一派华贵。那样清香白莲的男子,着皮弁竟也分外合适,萧萧肃肃,英气逼人。
他嘴角噙着暖笑,低低地同王妃说着什么,抬眸的时候,只觉得天边晚云渐收,群臣看到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具是一怔,那里面幽深浓黑,像是有一个妖冶的世界,不被人勘破。
在看清是奚桓之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比发现奚桓之是璧宁国摄政王更让群臣震惊的,是奚桓之身边的女子。
那戴着凤冠的女子本低着头,冠顶插了一对金凤,金凤口衔了两串长长的珠结,行止间珠结颤颤曳曵,说不出的华美。
不知道奚桓之说了什么,摄政王王妃抬头笑了一下,才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她的容颜,一笑,倾国倾城。
只那容貌,若说是慈安太后吧,可明明其实只像了七分,若说不是吧,非但长得极像,连那一颦一笑,都如出一辙,让人生生想起一个词,叫做借尸还魂。
如果说这个人是慈安太后,那么,她比从前美了许多。那种美,不是颜容上的改变,而是仪容举止上具是带了一种楚楚的风韵,宛如凤凰涅槃后,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还是那个人,却有了从前没有的一种清灵出尘的气质,仙姿佚貌,宛如九重宫阙里那仙子翩然落凡尘,美撼凡尘。就如抱在枝头含苞的樱花,忽然盛开了,开出震惊人心的美。
饶是再多年的宦海沉浮练出来的不动声色,群臣也忍不住议论纷纷开了。赵晔琛手里的酒杯更是倏然落地,瓷器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他盯着摄政王王妃,目光悲切又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