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在位之时,西凉英堂、鄯善、邙羊、步夏等六国,合兵一处,集结十万大军进犯界碑关,其来势汹汹,势要直取大唐江山。唐太宗派出薛礼薛仁贵挂帅领兵前去征战,不料薛仁贵中了六国元帅苏宝同的奸计,大军被困在了锁阳城。然而,这一切京都长安却还蒙在鼓里。
——阳光明媚的朱雀大街集市上热闹非凡,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精明而勤劳的胡商,豪放粗犷的吐蕃男子,恭恭敬敬地倭国留学生,美艳如鲜花的波斯美女,艳丽的新罗歌女,大唐的风情气度,便在这坊间的行人流水间,体现的淋漓尽致。
——“上官迦叶,你给我回来!”夕阳楼的大当家上官丽站在夕阳楼门前双手插腰怒吼着,眼睁睁地看着妹妹一溜烟的没了影儿。
“大姐且消消气,她与长亭在一起不会出事,就让她出去透透气吧。”妹妹上官茗忙赶出来拉住姐姐,含笑劝道。
上官丽怒容满面,瞪着黑眼珠子,负气地责怪道:“就因为她是跟长亭出去我才不放心,你也管管吧,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丫头,天天穿着男装算什么?等她回来,瞧我不扒了她的皮。”
“那个……这个桃色胭脂……?”身后一个女孩怯生生地举着一盒胭脂问道。
上官丽顿时眉开眼笑地转身去招待客人,“哎哟,呵呵,妹妹你可真会挑,这胭脂膏正合你的肤色……”
上官茗看着姐姐热情地拉着那个文静女孩进了店铺,低眉微敛间浮起轻轻笑意,瞥了眼坐在路对面的乞丐,袖底轻风微动,跟着进了夕阳楼。“当啷”一声,乞丐的碗中便多了几文钱。
——再说游手好闲的上官迦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老姐眼皮儿地下溜出夕阳楼,也不顾身后大姐歇斯底里的怒吼,撒丫子便跑。一转角,便看到等在街角下的沈长亭,悠然自得地扇着折扇,这才停下脚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呼:“我……我大姐……哪个敢娶啊!”
沈长亭见她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折扇点着她的肩道:“你今日逃出来,晚上定要吃家法了!”
上官迦叶不以为意地整理衣服、头发,呵呵笑道:“呵,有二姐在,我可不担心。倒是咱们兄弟多日未见,今日定要好好叙叙。”
“我正有此意。”沈长亭闻言,拍掌叫好。
上官迦叶眸中闪烁狡黠的光晕,拉着沈长亭嘻笑道:“我听姐姐说,前日波斯商队特地到醉花间与他们交换了好酒,咱们便托了欣儿的福,也尝尝波斯的贡酒去。”
“慢!”沈长亭瞧着上官迦叶兴高采烈的模样,挑眉笑道:“你想去醉花间么……大姐可曾解了你的禁令?再说,家父管教森严……”说到此处面露难色。
上官迦叶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没好气地道:“我说……从大姐手里溜走可并非易事,若再辜负了这大好时光,你我岂不亏哉?”
沈长亭沉了眉,折扇拍在手上,认真地点点头道:“若说到好时光,你我自然不能辜负,我便悄悄的去,想来父亲不会知道的。”然后拍拍她的肩,展颜笑道:“走,醉花间!”说完结伴赶去
这醉花间乃京城第一大酒肆,以其皇家贡酒“醉花间”而闻名天下。其酒酿制方法奇特,谷穗皆以天山雪化而成的水来清洁浸泡,又以祖传酒酿器皿成酿,封了坛口入窖盛放九九八十一天,再将坛子逐一放入第二酒窖没入泥土盛放八八四十九天,若喝时,提前取出放置一日,启封后香飘京城内外。正因酿酒工序机密且高难,“醉花间”每年只酿500坛,其中200坛入宫做贡品,剩下的便是价高者方可得了。
二人说话间便到了醉花间。“醉花间”这名称,可是大有来头的,相传当年酒肆老板取了自家新酿的酒招待朋友,时值盛春之时,百花盛开,二人谈诗论赋,偶出“醉卧花间赛神仙”之句,酒肆老板听了大是赞赏,当即便提笔写下“醉花间”,便以这三个字为酒著名。
醉花间共九楼,以“酒”取“九”,谐音亦为“久”的意思。酒价与酒质以楼为论,楼越高,酒越好,价越高。一楼以大众酒坊为调,城中稍有资本的,便来这里讨上等的酒,以长门面。四楼以花酒为调,美艳风骚的胡姬酒娘,会让你喝的不醉不归。七楼以文人墨客为调,楼中摆设清淡简雅,且有歌舞姬镇纸研墨,弹琴作诗。九层楼各有特色,惟一不变的特色便是那花,各楼鲜花环绕,三日一换。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闲人渐多,上官迦叶与沈长亭相伴上楼,未到四层,便听到热闹的异域音乐和姚欣儿与众人拼酒的叫嚷声:“来来来,今儿的酒,可是我们醉花间旧年酿的……”
二人顿下脚步,相视一笑,上官迦叶煞有介事地悄声道:“欣儿的酒量,不可小觑。”
“这、果真……是……?”沈长亭侧耳听着酒楼里的叫嚷,瞪着双眼,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顿生慨叹,道:“女子能得这等气魄,倒是令人钦佩。”
上官迦叶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既是钦佩,今天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好妹妹。走吧。”
二人上了四楼,楼门两侧立着侍卫和酒童,上官迦叶上前命酒童前去通报姚欣儿。
——“难得叶姐姐能来,今日定要高歌取醉,豪饮千杯。”人尚未至,笑声便已至,只见门帘挑动一位明媚娇俏的小姐便立在门前,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丝毫不掩眉宇间的欢喜。
上官迦叶却被那声“叶姐姐”给惊震不小,急忙堵在姚欣儿发问前笑嘻嘻地迎上去,道:“多日未见,妹妹越发漂亮了。叶哥哥……”虽然有些变扭,却还是加重了强调的语气,“今天可是专程来看你和叔叔的。”
姚欣儿对上官迦叶一身男装出现在自己面前早已见怪不怪,巧笑倩兮道:“爹爹昨日进宫献酒,今日刚回了山庄,还不曾得空来醉花间。”说话间便拉着上官迦叶的手,嘟着小嘴,撒娇道:“哥哥也不来陪欣儿玩儿,欣儿代爹爹掌管酒楼好累的。”
上官迦叶对这个娇蛮的妹妹是又心疼又畏惧的,此刻见这小姑娘乖乖地依偎在自己身边,于是笑呵呵地装出哥哥的形象,低声笑道:“叶哥哥今日可是专程来看你的,而且……听闻有波斯来的贡酒换到这里……”
姚欣儿俏脸一扬,明眸瞥着上官雁,饶有意味地道:“哼,我说呢,必定是有缘故的。”她俏皮地哼一声,转身便要走,道:“这可要看我的心情了。”
上官迦叶见她大有坚决之态,脑筋一动,忙一把将身旁被忽略的沈长亭他拉到面前,笑呵呵地介绍道:“长亭,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便是我常常与你提起的姚欣儿,也是醉花间的大小姐。欣儿,还不见过沈大哥?”
沈长亭早已被娇憨的姚欣儿吸引了去,那声毫无预兆的“叶姐姐”便这么轻易混淆过去,他此刻正含笑细细打量着二人的谈话,冷不妨被上官迦叶一把拉前面,心知自己是替上官迦叶解围,便落落大方地向姚欣儿作揖道:“在下沈铭,字长亭,见过姚小姐。”
沈长亭今日身着一袭白色长衫,套了件青色蚕丝印花薄纱,墨色长发上只用银色衔玉丝带扎着,面容俊逸,风骨清奇,手里一把白色折扇,挂了攒花蓝色丝绦倒也清爽。姚欣儿早听上官雁提到这沈铭,小小年纪饱读诗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年考时又得进士,今日一见,果然是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姚欣儿一双明眸瞧着沈长亭,灿然一笑,还礼道:“欣儿见过沈大哥。”显然刚才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接着玉手一扬,“啪啪”拍两下,冲沈长亭嫣然笑道:“沈大哥既是初次到访,欣儿岂可怠慢,现下便与叶……哥哥一同往七楼去,那是整座酒楼最安静的所在。”转身对上官迦叶耍个鬼脸道:“带着沈大哥去七楼,欣儿将这里交代一下便上去。咱们可是很久不曾一起喝酒了。”说完腰肢一扭,便进了酒坊。
沈长亭忍笑拍拍上官迦叶,以示安慰,相伴上楼。
——醉花间七楼的风雅也是闻名京师的,站在七楼的门外,白色轻纱遮挡着内里的陈设,清雅的琴音却清卷飞舞而来,煞是令人心旷神怡……
正在二人站在六楼的道口欣赏风景时,迎面的楼梯上下来几位青年男子,上官雁与沈长亭见势便立于一旁让出路来。这些男子与他们年龄相仿,约摸双八双十的样子,各个身着劲装,佩剑。其中一位最为抢眼,一袭黑色劲装越发衬出高挑而精干的身形,腰间的金丝腰带上系着佩剑,手上带着黑色蝉丝手套,斗笠垂下的白纱遮着他的脸。这一行人与上官迦叶、沈长亭二人擦肩而过,下楼而去。
——“嗨,兄台,且留步!”
一行人回眸,见上官迦叶立于楼道口,笑吟吟地俯视着人群中黑色劲装的男子道:“你的剑穗掉了。”说着他手中变魔术般多出一条金丝与红色相间的宝石剑穗。
黑衣人身形一顿,透过清白的薄纱眸光微敛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道谢,只冲紧随的亲信打了手势,那亲信倒也客气,冲上官迦叶略微颔首便取过剑穗跟了出去。楼下的风轻灌而起,将他斗笠的薄纱轻轻带起,便在拐角处,一张俊逸的侧脸一闪而过。
上官迦叶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一心只想着进楼去品尝那波斯的美酒,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沈长亭手腕向七楼行去。
沈长亭侧立斜旁,微眯着眼凝视着那些黑衣人的举动,冷不防被上官迦叶拉了个趔趄,忙笑道:“你在前方带路便好,借我些时间,好好观赏一下这醉花间”。眸光却回望着那些黑衣人离去的楼角,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上官迦叶在前方穿过六楼拾阶而上前往七楼,边走边絮絮叨叨地说:“说起来,我也是这醉花间的常客呢。前些年,欣儿和我几乎天天都要在这里窜上窜下偷酒喝。姚叔叔担心我们沾染了酒楼里的坏习气,便吩咐酒楼管家和每层楼的酒保长,若是在这里碰到我们就丢了出去。呵呵。”
折转楼梯间,便隐约可见白纱清隽,沈长亭正观赏着七楼楼道两侧的镂空画,闻言,讶然仰头问:“大姐姐居然不曾发现?”
上官迦叶背对着他摆摆手,大有不以为意的姿态,笑道:“你不知道,欣儿一身的好酒量便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嘞。”上官迦叶上得七楼,挽着手臂靠在楼梯旁,看着走上梯来的沈长亭,戏谑道:“很可惜,我们悠闲的好日子被欣儿的一瓶酒给打破了。那一年暮云山庄的秋叶极其艳丽,欣儿趁姚叔叔不留意,便将进贡给皇上的五十年陈年醉花间偷偷藏了一坛,我们两个便在姚叔叔进宫时,躲到慕容山庄去边赏美景边喝酒。那五十年的醉花间果然酒劲儿醇厚,我们在山庄足足醉了三天,险些丢了小命儿,最后是被姚叔叔和大姐姐一起发现的,唉……自此好日子不复存在喽。”越是说到这里便越觉的失落,仿佛曾经的年少时光都是昨日一般,竟然生出些许感慨来。
沈长亭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可以想象到大姐姐的强悍气势和横眉怒视了,那份气场不可小觑哦。”
“说的是呢,禁酒令啊……那可恨的禁酒令到现在还不曾解除呢……”上官迦叶说着负气似的踢了一脚身旁的门槛,大有忿忿不平之势。
“这下我要为大姐姐叫好的,她乃女中豪杰,一句禁酒令便让我们的上官大少好几年不得翻身啊。”沈长亭见她懊恼的样子,忍不住击掌笑道。心中想,当时上官丽、上官茗和姚叔叔等人寻他们不着,焦急的恐怕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念头也有了。上官大姐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护短之极,若上官迦叶遭外人胁迫,她敢第一个举着刀冲出来骂娘的。而这小子虽是嘴硬,再瞧他嘴角微微翘起的笑容,便知她心里有数。念及此,沈长亭心里的悲凉便丝丝地涌上来,多少羡慕起她来。
上官迦叶长呼一口气,神秘兮兮地笑道:“还好二姐姐最是疼我的,呵呵。”说完转身挑起白色轻纱,顿下脚步,等着沈长亭。
沈长亭见状忙快步跟上前去,随着挑起的轻纱,进了七楼。
“这醉花间赞誉甚多,可我还是最喜欢这七阁。”上官迦叶笑呵呵地道。那脸上的神态,悠闲得仿佛这里就是他最小心翼翼喜欢的地方。
白纱之后却是五朵形状各异、姿态各异灿然绽放的花朵,细润的白玉搭出花骨,精美的白纱绷就花瓣,那白纱上有清浅色的水墨淋漓而上,便促成了淡雅而生的屏风……
上官迦叶拍拍顿步欣赏的沈长亭,之后便大踏步地绕过屏风,笑嘻嘻地道:“你有所不知,我们的姚大小姐是极少开这醉花间七阁的,可见她今日心情极好,居然舍得将七阁让与我们,小弟亦是沾了你的福嘞。”
沈长亭忙跟着绕了过去,听他所言正要客气,抬眸间便被七阁幽雅的风景所震慑……
这七阁与其它楼阁不同,入目皆是清淡的白色,六根玉柱通天彻地将广厅坐北朝南地分之两侧,垂下的白纱由朱红色的攒花丝绦从中腰系在了玉柱上,这朱红的一点便凭添了许多生气出来。玉柱北侧似是花棚,大朵繁盛的白色鲜花中点缀着色彩艳丽的小花儿,花棚被丝绦绑着挂在天顶,淡淡花香旖旎,雅致之极。花棚下白色轻雾薄笼,行走间便发现花棚下设置的六处木榻,榻上皆有小木桌,桌上放了白釉色的酒壶酒杯,令人醉后仿佛身处云海,自持神仙一般。玉柱南侧是六个大窗,落地拦在膝盖处,垂下的薄纱在宽广的窗格间轻舞,那白纱上是深浅不一的水墨画倒是衬了那五朵花瓣屏风。最为赞叹的是从玉柱前一米处有六个水池,此时阳光斜照而进,水光潋滟。五座白石桥搭通南北,六个窗下分别放了琴、棋、书、画、笛、萧等物,便与这幽雅的七阁相得益彰了。
沈长亭自幼爱琴,跟随父亲学了不少琴技,此时见到那琴,按捺不住信息忙快步上前。那琴也是极为珍贵的瘦骨焦琴,琴身雕镂精湛,琴尾挂着琴穗子,他忍不住喜爱,便信手拨了几个音,铮铮悦耳,犹如珠落玉盘一般。他回身望着整座七阁忍不住赞叹道:“早些便听闻坊间盛赞醉花间,这七阁更是风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呵,沈大哥过誉了,那不过是大伙儿们厚爱罢了,不过,欣儿这醉花间也是世间少有的。”姚欣儿笑吟吟地从侧门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两位舞姬,怀中抱着两个白瓷酒壶,放在花棚下的小桌上,笑靥如花地道:“沈大哥且莫嫌弃,怪只怪前日叶哥哥不曾提过。便不巧了,那刚来的波斯美酒和老年间珍存的醉花间今日刚被父亲悉数进了贡,一坛都不曾留下,今儿个便只能委屈沈大哥尝这十年沉香了。”沈长亭忙走回上官迦叶身边,再见姚欣儿,便是不同,已将先前绣花攒袖薄纱的红裙和披肩换去,此刻一身摇曳飘渺的白色长裙,边角水墨斑色印花,乌鬓斜插了玉步摇,随着莲步兀自地轻晃着,轻施了粉黛,额间朱砂红,明眸皓齿,似是喝了酒的缘故,越发显得神采焕发,却也多了些小女孩天真烂漫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