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自墙外往院子里瞅寻了一会儿,便身形如风,跳了进去。院内荒草疯长,四壁败落,正中一处草房也年久失修,破破烂烂。杜平快走几步,到了草房的东南角上,他从身后的布包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铁锹,用力在地上挖起来,不多时便挖出一样东西,杜平飞快地将那东西放到怀里,然后起身要走,却听见墙外一声巨响,半堵墙竟然被炸个粉碎。一个人横飞进来,正中杜平,把个杜平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地上。
杜平只觉得身上仿佛是压了一座大山,连气都喘不上来,正要挣扎,那人却骨碌爬了起来,并顺带着将杜平也提了在了手中。杜平被晃悠悠地提离了地面,只觉得此人一定是身高马大,力大无穷,但此人竟究是个什么样子,却一时无法看清楚。这时,一个少年从裂口中走了进来。
那少年穿着一件青衫,眉目清秀,皮肤白晳,算得上是位英俊少年,但是他的表情却很冷淡。他一双眼睛望过来,过了半晌,才说道:“咦?这个人是谁?”
杜平身后响起了雷一般地声响:“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杜平立即感到背后被一件尖尖地物体顶住。
那少年打了个哈欠,说道:“可是,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杜平身后的人带着哭腔说道:“我不管,你要是再往前走我就杀死他,你看着办好啦。”
那少年摇了摇头,抄起双手,连眼睛也闭上,似乎很快就要睡着了。
“喂!你说话啊!”杜平身后那人见不年不说话,忍不住喊道:“你再不走,我就真捅他了。”说完,刀子又向前顶了顶,杜平感到背后一阵刺痛。而那少年仍然不说话。好象真的睡着了。
杜平只好自己向那人求情道:“大哥、大哥,我们近日无怨,远日无仇,大哥你放过我吧。我一定记得你的恩情。”说完,努力向身后看去。
当他把头扭到足以看清背后的情景的时候,他突然呆住了。
倒不是因为身后那个满脸胡子的汉子长得怎样丑陋,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奇怎样奇特。
而是在那汉子身后,还有一个东西。
那东西是杜平从未见过的。
它比那汉子还要高出许多,身胖体宽,全身覆盖着白色长毛,大鼻孔,蒲扇子般的耳朵,让人不禁想起大象、河马、野牛此类雄壮的动物,但它偏偏是立着的,眼睛足有碗口大小,眼皮低垂,手掌又胖又大。
杜平屏住呼吸看了半天,终于肯定,这种东西,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
那汉子也从杜平的眼神中看出端倪,他刚要回头,那东西突然扬起它那大手掌,“啪!”的一下打在汉子头上,汉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杜平也被扔在了地上,但他仍然死死地盯着那怪东西不放。这东西对杜平来说,实在是太奇特了。
那少年突然张开眼睛说道:“路火,你太慢了。”
那怪兽在原地跳了跳,上下挥舞着双臂,表示着自己的不满。杜平更加惊奇,忍不住指着怪兽说道:“它……,它……”
那少年突然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拉住杜平的身服说:“你也能看得到它?”
“看得到,它,它是什么?”
“它叫路火。”少年说道,他突然拉住杜平的衣服说道:“你跟我走吧。那个人的胆子实在太小了。”
“跟你走?去哪里?”杜平问道。
少年微微笑了笑:“鬼府。”
杜平被骇得大叫一声,然后说道:“我也不去!”
“被我看中了,不去也不行。”少年说道。然后抬起头冲路火示意了一下。
路火一把将陈平夹在手臂里,直起身子,任杜平怎样挣扎,也不松开。
那少年高高地跳起,刚好落在路火的背上,“走啦,路火。”少年手一指,那怪兽猛地窜起来,轻飘飘地落在房顶上,然后在迈开步子在房顶上飞奔。尽管它一手夹着陈平,身上还背负着那位少年,却丝毫看不出它有多吃力,它在房顶上又跑又跳,只是一会儿工夫,便已经跨过几十座房子。
那东西愈跑愈快,兴奋时居然还长嚎几声,只是苦了陈平,被它夹在臂弯里,本来就极不舒服,又上蹿下跳这么一折腾,直觉得头晕眼花,恶心干呕,恨不能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那东西却丝毫不知道怜惜,跑得越发快了,陈平听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心肝肺如同被人搅翻转了一般,别提有多难受。那东西跑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并把陈平丢在了一块沙地上。
陈平跪在地上,吐了半天酸水,才略有缓和,这时候他才发觉,他们已经来到了海边。
一座栈桥直通到海里,那少年踩在怪兽身上,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嘴里喃喃说道:“还没来?大概还要些时辰吧。”
陈平慢慢地爬起来,悄悄地转过身,正要逃跑,背后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立刻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他坐起来,将嘴里的沙子悉数吐出,两眼恶狠狠地瞪着那怪兽和那少年。那少年正在怪兽身上闭目养神,陈平恶毒的目光对他没有半点杀伤力。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说道:“我叫郭小东,它叫路火。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你大爷。”陈平啐了一口说道,说时迟,那时快,陈平就地一个弹跳,双腿如飞,已经跑出数丈,接下来他的动作却是整个身子直直地扑在地上,半个脑袋也插进了沙子。他的腿被牢牢地抓在了一只胖胖的爪子里。
那只爪子就这样拖着陈平的一条腿,把他又拖回了原地。
“救命。”陈平有气无力地从沙坑里抬起脸来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叫陈平,我不去鬼府。”
“鬼府有什么不好,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少年说道。
“只有死人才去那种地方。”
少年打了个哈欠,抱着手说道:“也不尽然。我包你不死,这可以了吧。”
“我如果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陈平坐起来,指着少年发狠说道。
“好说。”少年又闭上了眼睛。而路火却不安份地叫起来,在地上又蹦又跳。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叫道:“来了。”
陈平顺着少年的目光向海面上看去,只一会儿工夫,海面上就起了浓雾,白蒙蒙裹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那少年却叫道:“跟上。”快步跑上栈桥,陈平扭头看了路火一眼,这家伙溜溜转着眼珠,竟然没动,陈平马上明白了,它是怕自己逃跑,陈平在心里骂了它几句,也跟着跑上栈桥。
等到跟前才发觉,浓雾之中。有一艘巨船,船身足有三四层楼高,长也有七八十丈,全身朱红,气势磅礴,少年站在了甲板上,正冲这边招手。陈平稍些迟缓,路火就用爪子捅陈平后背,这让陈平大为恼火,却又不敢对路火发泄,只好自己忍了。
陈平在路火的推搡下上了船,船头宽广平整,令陈平惊奇的是,除郭小东之外,这艘船竟然看不到其它人。甚至连船夫也看不到。
“难道是……,鬼船?”陈平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脚底下一丝凉气嗖嗖往上冒,那船却晃动一下,离开了岸边,
岸上的一切很快就看不到了,整个大船被包裹浓雾之中,从船身的微微摇动中可以感到船在行走,至于是往哪走,根本分辨不出,雾浓得只能看清几步外的地方,从船舷看下去,都看不到船底。也无从知道船下是水还是云了。
船走了一阵,倒也平安无事。陈平胆子慢慢大起来,他心中暗忖,这船头既然看不到人,说不定躲在某个地方,若没有人,这船难道自己会走?他忍不住想要去寻个究竟。哪知刚走几步,就被郭小东一把拽了回来。
“不要去。”郭小东似乎看透了陈平的心思,对陈平说道。“坐好。”他自己先坐下来,就坐在船板上,抄起手,闭目养神。
陈平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想违背他,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坐了一柱香的工夫,陈平觉得双腿有些发酸,索性仰面倒在了上面,身体随着船体轻轻晃动,看着一缕缕白雾象丝一样从眼前淌过,别有一番滋味。
正在陈平无限惬意的时候,突听得郭小东一声断喝:“陈平!”陈平连忙爬起来,困惑地看着郭小东。
“陈平,快把眼睛闭上,不管你听到什么碰到什么,都不要睁开,我不叫你睁开眼睛,你千万不要睁开,听到没有。”郭小东象连珠炮一样把这些话说出来,陈平从来没见到过他说话这样快——从遇到他开始。陈平赶忙紧上双眼,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从郭小东的表情上看出,他决不是与自己开玩笑。
仅片刻工夫,一缕淡淡地香气飘进了陈平的鼻子,那香气不是女儿家用得水粉香,也不是普通的花香,那是一种非常特别的香气,清雅恬淡,似有还无,仔细想去辨别时,却似乎不存在,若是不去注意,分明有一缕香气。那香气吸入肺中,如甘霖在喉,四肢五魄,说不出的畅快淋漓,身子也一下子轻了许多,仿佛只要轻轻一跳,便可飞升羽化成仙,翩然而去。
尽管什么也看不见,陈平的内心却突然充满了渴望,一种欲罢不能,无法阻挡的渴望,究竟渴望什么,陈平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诱惑着自己,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追寻,得到。这种渴望在陈平的心里愈来愈强烈,象烈焰一样炙烤着陈平的心,陈平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他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