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还守在那儿。”赫连墨叹了一声,又端起那盏茶来。
“你这样维系和吴安王的关系,也不是万全之策,总要想想法子不受牵制才好。”
他端茶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也不是,进也不是,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只迟迟不开口。
“我好歹也在王宫里待过,这些事即便不细细打探,心细也会有所发现,况且这样明显的事儿,我又岂会不知道。身为帝王,有太多无奈了。”我缓缓道,声音极轻,殿里头也没有外人,自然不必太顾忌。
赫连墨缓缓放下茶盏,未曾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挥了挥手,示意伯安和浣儿退下。
待伯安和浣儿退出了内殿,他才牵起我的手,往内殿的床榻上去,坐下。
他紧紧握住我双手,与我对视而做,微笑道:“阿兮,我知道你聪慧,自然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只不想你在趟这趟浑水。”
“其实你心里也怕,怕我东山再起是不是?”
“阿兮!”
我摇头,“你的担心是对的,换做是我,也会这样想。”
他急忙摇头,握住我的手放在心口,痛苦道:“阿兮,我只想珍惜你。”
我叹了一口气,对他微笑,“阿墨,自三年前初遇见你,后来的相争相夺,还有那些曾经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曾忘记,只因过分钟情,才在幸而重生后倍感憎恨。”
“我恨你不懂我的心意,恨你辜负我,也恨自个的身份,恨由不得人。”
“可如今既然有了重头来过的机会,我也只想加倍珍惜如今的时光,我不想看你愁苦。”
渐渐的,我流下两行泪,却也不伸手去抹掉,只继续说:“自回宫以来,你尝尝不能陪伴在我身边,我知道你前朝事忙,所以暗自打听着,只想为你分忧,只想你能多陪陪我。”
“阿兮。”他轻声唤我的名,用力将我拥住,“阿兮,此生绝不再负你!”
我止住泪,回拥着他。
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赫连墨宿在我这儿,点了重重的香,他睡的极沉。
他没有讲一句话,只拥着我入睡,竟连睡梦中也死死握着我的手,幸好还不是难以摆脱。半夜里,我穿好衣,唤了浣儿来。
吩咐暗香前往陈太妃的寝殿。
此刻太妃虽病重,但宫中并未戒严,行动起来也不会不便。
我原本也只是猜测。
我也曾想过吴安王是真心扶持赫连墨。吴安王与赫连王乃是故交,年轻时一起征战沙场,想来友谊深厚。
但陈太妃与赫连家无亲无故,赫连墨却待她如亲母一般,实在不能不令人猜忌。果然,任意揣测也有对的时候,依照晚上赫连墨的表情,看来吴安王对他是有所牵制的。
赫连墨晚上并未进食,备着的那些点心也尽数留着,半夜里我饿了,便捡了来迟,顺手给自己添了凉茶。
夜里寒凉,我却极爱喝凉茶。
赫连墨睡的沉,我却再无半分困意,此刻外头的风雪大抵还未停吧。
“浣儿。”轻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浣儿便从外殿走了进来,披着披衣,看样子是睡下了。
“你睡了…”
“不碍事,王妃有何吩咐?”她微微一笑道。
“感觉外头风雪大,你暖些茶,备好了暖衣,等暗香回来也好有个暖头儿。”
浣儿失笑:“王妃又仔细这些小事儿,奴婢记下了,王妃还是再睡会儿吧,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呢。”
“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浣儿走后,我并未回去歇着,只寻了本书捧在手上,竟在榻上坐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才听到殿外有人疾呼陛下。
我朦朦胧胧的醒着些,有温暖的打手拍打我的脸庞,我睁开眼,便瞧见赫连墨穿着寝衣站在我面前。
“怎在这儿睡着了?”他皱眉望着我,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猛的觉得鼻口酸涩,头也有些眩晕,身子不爽。
“你发烧了!”他惊呼道。
我眨了眨眼睛,不以为意,病了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小病,也不会有大碍。我笑了笑说:“不碍事,外头有人喊你呢,必是急事,快更衣吧。”
赫连墨摇头,拦腰将我抱起,定定道:“你若不安分,我哪里有心思顾别的事。”
我苦笑:“我只觉得有些困,不妨事,你快些…”
“不必多说。”
他果断的堵了我的话,将我抱回床上躺着,又替我掖好被子,待我躺好了才自个更衣,倒没有叫浣儿来服侍。
“陛下!太妃薨了!”
兀的,殿外传来一道凄厉的声音,赫连墨一时僵住,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殿门的方向,正拿着衣的手一松,衣衫滑落在地。
我细细打量着赫连墨的神色,他沉了双眸,脸上尽是阴霾,低低吼道:“浣儿,才伺候你家王妃,伯安!备步辇,去太妃寝宫!“
赫连墨匆匆离去,倒未多瞧我一眼,大抵真的心慌意乱了,陈太妃之死对他来说,必然会是重重的一击,若真是病逝而去,倒也无可厚非。
我掀开了衾被,整理散乱的衣衫,浣儿恰好端了水盆进来换水,问我:“王妃是要盥洗过再睡下?还是奴婢就伺候你更衣了。”
“盥洗更衣吧!想来后宫要不得安生了。”
早上风雪一直未停,倒有些越发大了,莞宠殿外的积雪堵了道路,那些奴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清了道路出来。
一早赫连墨走时,硬是叫抬步辇的奴才踏着雪去的,一路上难免颠簸了。
浣儿替我撑了伞,可风雪太大,既是撑伞也难免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倒也躲不了多少雪。朝安殿的方向似乎热闹起来,此刻许多老臣怕是都进宫来了。
太妃之于赫连墨,一直如同亲母,所应一切皆以帝王之母相待,身份地位都不容小觑。此刻,吴安王应也进宫,怕是到了太妃寝宫了。
我到太妃寝宫时,正是有奴才挂白,整个寝宫一片沉重。
宫门大敞着,我叫浣儿侯在殿外,自个走了进去,一旁的侍婢见我来了,只行了礼匆匆进去传话。
里头一应跪着的都是宫中女眷,小声抽泣,前头倒也看见了彩衣的背影,我未叫侍婢通传我到了,我也不愿同她们一齐跪着哀悼。
床榻上赫然是太妃亡躯,已更了衣,换了妆容。内殿一应女眷,未见赫连墨与陈煜。
问了一旁的奴才,才知他们去了偏殿,说了吴安王也到了,正在偏殿里待着,将奴才们一应赶了出来,我点头了然,便叫他退到一旁去。
太妃寝宫的偏殿与内殿隔了正殿,旁的也没人会跑到那边去,大多数奴才都守在内殿外的正殿上,不大注意偏殿的动向。
我趁着没人注意,轻步移到殿外,寻了偏殿一处靠外的窗口,正扎了树,便借着树上了屋檐,树枝上积雪有些滑,也许是长久不活动,竟有些费力,我轻扶着小腹,用手仔细扫了一处雪,好不容易蹲稳了,轻手轻脚的挪了一块屋砖,露出一条细缝来。
正是有风雪,若是挪的大了,难免风雪入侵,便会被察觉了。
用身子微微挡着风雪,透过细缝向下瞧,并未直直看到他三人,隐约听得声音,偏右些,我挪了挪位置,大约看到两双步履,看模样应都不是赫连墨。
将耳贴近了屋檐,仔细聆听,倒不必看到他们。
“叔父还请节哀,此事实乃天灾…”这声音像是陈煜的,带着些许呜咽,却掷地有声。
沉寂了好一会儿,一个雄厚的男音响起:“陛下也以为是天灾?”
不愠不火,倒也听不出意思来,只吴安王既这样问,便一定心存疑虑。
“…叔父!你是说有人…”陈煜的声音忽然大起来,显然有些激动,可话未说完又停下,显然是被拦住了。
“小心隔墙有耳。”
我微微一惊,慌忙将耳离了屋檐,生怕他四处张望,瞧见屋檐上的漏洞,轻手轻脚的将砖移了回去,最后只听见吴安王说了一句:“还请陛下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我匆匆从房檐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将自己站着的地方多踩了几脚,又踢乱一旁的积雪,匆忙离去。
回到正殿时,赫连墨和吴安王已从偏殿走了出来,坐在正殿大厅榻上。我微微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行礼,也不知如何面对这位故人。
陈煜许是也进内殿哭着去了,正殿也未留有侍婢。
倒叫我手足无措。
赫连墨瞧了我一眼,微微有些吃惊道:“怎不休息着,又跑来了?”
我神色戚哀,缓缓道:“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臣妾哪儿安生的住。”
轻瞥了吴安王一眼,福了一福,淡淡道:“吴安王安好。”
他竟就起了身,拱手微微屈身,面色淡然道:“兮王妃多礼了。”
二人同时抬眸对望,各怀心思,竟这样看了许久,他深邃的眸以及日渐衰老的面孔,无一不深深印刻在我脑海里,从三年前初见便是。
“吴安王也多礼了,快些坐吧。”赫连墨道,顺眼给了我一个眼色,叫我进内殿去。
我施礼道:“陛下与王爷想必还有要事,臣妾告退。”
随即便转身向内殿踏去。
“兮王妃如今可还安分?”
吴安王在我身后淡淡的开口,我并未回头,只稍稍侧脸脸,答:“妾身安分守己,只想服侍好陛下。”
“如此甚好。”
我唇边一笑,转而进了内殿,同女眷一应跪着,只不像她们假惺惺的落了泪罢了。大抵跪了一个时辰,有一些便回去了,先前一直跪着的彩衣也跪得久了,有些跪伤了腿,也有些伤风。
太妃寝殿并未生了火炉,有些生冷,只剩陈煜一直跪着,笔直身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