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阁里乐音舞动,我便忽然有了纳你入府的念头,从今往后也能照顾你,弥补你…”他长叹了一声,“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你聪慧,你有几个好手下,不比安容,是我的手下。”
安容,大抵就是安姑姑的名讳了。
“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也知留不住你,便只能送你一程。”
从始至终,西烽一直背对着我,不曾正脸看我一眼,他的目光,仿佛尽数放在彼岸的赫连墨身上,至于是什么样的目光,我难以揣测。
“快到了…快到了,阿兮。”他仍是那样温柔的口吻,却包含了太多无奈。
若没有前因,若他不是我的哥哥,若他不曾处心积虑的利用我,只怕此刻我早已错付了真心。我一度想付出的真心,尽被辜负。
两行泪又下,我握紧了拳头。
若天下人尽负我,我必负尽天下人!
渡船缓缓靠岸,赫连墨迎了上来,他紧锁着眉,但并为看西烽一眼,他应该是知道了锦都的事儿,正忧心不已吧。
西烽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站在渡船上,我知道他一直望着我,只是我不愿再回头瞧他一眼,便真的再没有回头。
赫连墨伸出手迎接我,我便将自己的手交付于他。
自此,我又要在南桀,天翻地覆了。
我随赫连墨的大军行进了半个月,随后,赫连墨便带了一支精兵部队,率先回了锦都。他实在忧心,不得不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叫我随着部队,派遣重兵护我周全,自此便与他分离近一个月。
听闻赫连墨的后宫,除了原先我较为清楚的和月以及彩衣,他还纳了安御史的小女儿为安王妃,晋了淳史官的妹妹为淳王妃。
和月的封号自然遂了她原先的郡主封号,称作和月王妃。至于彩衣,则是拟了一个玉字,封了玉王妃,位分最高,却无子嗣。
此番赫连墨带我回宫,必不能说明我是谁,南桀上下也只知当年的楚落眠,不知楚兮。先前赫连墨便与我商议,要我作西姓,西与兮同音,便不将我的名字告知众人,只拟了兮作封号,待宫中琐事一平,便封我为兮王妃。
王妃。
我曾是南桀唯一的承袭女帝。
我曾是西景慕王的眠王妃。
如今,又要成为南桀墨帝的兮王妃。当真是让人觉得,世事难料。对外,便说我是西景和亲来的皇族,因是西姓,大抵也无人怀疑了。
一个月后,我安全抵达锦都,入锦都城,我倍感感慨,时隔两年多的光阴,再到锦都城,我已和当初大不相同,可锦都一如往昔。
大抵赫连墨也算治理有方吧,虽不能说繁盛于从前,但好在并无颓废之像。我抵达锦都时,恰好浣儿也赶到了锦都,遂即与我汇合。
想来赫连墨应该不会在意浣儿,毕竟她一直服侍于我,带她入南桀王宫,也确保万无一失。
在我回锦都的七天前,楚家直系的数万精兵方才离开锦都驻地,退回封地。南桀王宫曾一度失控,险些有人夺宫。
好在薛凡掌兵,一时安稳了王宫,才不至于一塌糊涂。
薛凡。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此番回南桀王宫,我虽要身处后宫,大抵不会与朝臣相见,但总有一日纸包不住火,若有一日相见了,真不知是何种情景。
我暗暗笑起来。
进锦都城的当日,入夜时分,王宫派了马车接我入宫,接我入宫的小御史向我细细说了些事儿。赫连墨将朝安殿后的一座寝殿,命人打扫了出来,将我安置入内。
一来是离他平日里处理政事的朝安殿尽些,二来,朝安殿后一向无人侵犯,也免得我被熟人瞧见了去。
小御史说的极为欢快,巴巴的向我说着陛下多么的宠爱我,将最好的都给予了我。
我一笑置之。
马车停在朝安殿后,穿过走廊,便能看到寝殿。
浣儿陪着我,在小御史的带领下,缓缓穿过走廊。
熟悉的朝安殿,熟悉的南桀王宫,一瞬间充斥着我的大脑。这王宫原本是我的,南桀的奖赏也本是我的,而如今我只能屈居后宫。
伺机。
我的寝殿,据说被赫连墨换了牌匾,是他亲自书写的,莞宠。我望着牌匾上的字,讽刺极了,莞宠,莞宠。
歪了歪嘴角,不去理会小御史天花乱坠的描述,扶着浣儿的手臂,迈进莞宠殿。
陈设倒是极合我心意的,不奢华却大方,后殿有小阁,倒也隐蔽。前头是座小花园,种了些花花草草,平日里倒也可以赏花喝茶的消遣。
赫连墨为我准备的婢女并不多,只四五个,大抵也觉得人少些为妙,都是些小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望着她们,我忽然想起小雪。
难免有些伤心,真心待我的,也只有她了。就连若素,若素也…
我摇了摇头,挥去心中的感慨,屏退了所有的侍婢,连带那个引我入宫的小御史也一并遣退了,只留了浣儿一个在里阁。
待觉得他们走远些,我才小声问浣儿:“暗香现在何处?”
“不出三日必到锦都,也会带来西景的消息,小姐不必过分担忧。”浣儿笑道。
我点了点头,也不知西烽如今怎样了,也不知他是否成功登上帝位,稳坐江山。瞧,分别近两个月,我还是心心念念着他,只不过是心系他是否夺了皇位罢了。
“浣儿,也不知明儿赫连墨有没有时间见我,你去朝安殿去请伯安来,就说我要见他。”
“现在?”浣儿吃惊道。
我想了想,摇头道:“不,明儿一早,等赫连墨下了早朝你便去请。”
“好。浣儿记住了,小姐,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的,我去叫丫头们准备给你沐浴更衣。”
我点头。
沐浴更衣后,我窝上软榻,安眠入睡。
第二日日上三竿,我才朦朦胧胧醒来,床边守着一个小侍婢,见我醒了,立刻跑了出去,毛毛躁躁的样子。
我打了个哈欠,想着倒是睡的舒服,正要起身,方才的小侍婢又一溜烟的跑了回来,她这毛毛躁躁的样子越发让我想起当年的小雪来。
禁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戏谑道:“小丫头怎么这么急急躁躁的,谁赶着你不成?”
小侍婢愣了一下,立刻红了脸,局促道:“奴婢冒失了…是浣儿姐姐说等娘娘王妃醒了即刻通知她,说是伯安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听了这句话,我立刻清醒了许多,正了正神色,道:“服侍我洗漱更衣吧。”
伯安一早就侯在殿外了,知道我还睡着便没有传话,一直等着,巴巴的等了一个时辰。赫连墨处理政事,不需伯安时时在身旁,他自然不着急的。
浣儿进来时,我正在换衣,莞宠殿的衣物都是昨个才送进来的,颜色大都素雅,倒是我喜欢的。
“伯安已经在外殿了,小姐是先吃些东西再见他,还是现在就见?”浣儿问。
“立刻吧,哪能叫他一直等着。”
伯安在正殿候着,见我出来了,立刻行了大礼。本来我还未正式册封,可他还是懂得礼数,知道该如何待我。
两年前他不过是替主子办事,我也懒得再去计较什么,况且,于南桀,还要有他辅佐。
“起吧,浣儿,带丫头们下去,我要和伯安单独聊聊。”我吩咐道。
浣儿点了点头,领了一干侍婢,匆匆退下,将殿门阖了半敞。
伯安一直低垂着头,倒是恭敬。我理了理裙裾,坐在椅子上,淡淡开口道:“西京如何了。”
“王爷已然掌握整个皇宫,只待正式登基了。”伯安恭敬道。
“那,西琅胤同西琅寰呢?”
“西琅胤以下犯上,谋害皇帝。又觊觎皇位,以不耻之手段残害大臣,幸有魏亭山指正,也实时扳倒了他,也多亏了魏子房的规劝。都是王妃想的周到罢了。”
我失笑,哪里是周到,魏子房是可用之人,早晚是朝中重臣,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况且他比他父亲,精明正直的多。
“西琅寰暗地里本就是支持王爷的,王爷果决,一时震慑朝臣,贤明本盛,又亏了有王妃当日以身试毒,解救万民,更是叫百姓赞好。如此,可谓是朝民一心。”
我摸了摸腕上的镯子,是方才小侍婢硬塞给我戴上的,如今瞧着色泽倒是不错,做工也精细,花纹颇多,摸上去也是膈手的很,可偏偏喜爱这样的感觉。
西烽果然还是安稳的夺了西景的江山,即便不能恢复他的本名,却也实实在在为他父亲,夺回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江山。
“西烽打算给我安个什么身份?”我转问。
伯安微微一愣,抿唇想了一会儿,良久道:“大抵会说是西琅寰的女儿,先前寰王有个早逝的女儿。”
我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寰王的女儿,也算是西景皇族了,嫁给南桀和亲也是说得过去的。
“至于眠王妃…”伯安觑着我的动静,缓缓道:“往后眠王妃便不再露面,长居深宫了。”
不在露面,长居深宫。
忍不住笑起来,这样的说话倒也有人信,横竖往后西烽登基,眠王妃最多成了眠贵妃,深居后宫,倒也是好的。只是,我的名声不能于西景没落了。
“告诉西烽,倾城阁仍会是西景最得民心之地。”我扬头定定道,不容置喙。
“是。”伯安垂了头,低声应着。
“好了,你回去吧,等册封的旨意到了再来吧。”
“是,奴才告退。”
伯安退去,我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正殿内。这是我头一次居住在妃嫔的宫殿里,从前的为尊大殿,朝安殿,都是帝王所居。我曾于王位上,运筹帷幄,如今,又要在后宫中,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