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过些时日,入了暑气,再加上这病患,恐怕更是难以解决。
我到倾城阁时,恰巧安姑姑正在照顾着难民喝水,一旁也都是倾城阁的人手,我便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安姑姑见我归来,一时欣喜,可瞧了瞧自己满身污秽,便也不敢与我亲近。
我笑着握住她的手,道:“姑姑,我回来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笑了笑,随后皱眉道:“阿兮,魏亭山记恨你我,故意批了发兵的布告,硬是将舞倾城团团围堵,如今城内染上瘟疫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果然是魏亭山,向来朝中怎会放任不管,况且那日我记得,西烽也去了一趟魏亭山府上,只是回来后未有只言片语。
满地染了瘟疫的百姓,以及安姑姑憔悴的面容,我心知,这是我来到西景后的第一大劫。
与安姑姑并未有多少交谈,我便也帮着她照顾百姓们。
进城后便忙忙碌碌,夜里也是睡的极沉。
清醒后又是衣不解带的照顾难民,城中储粮尚足,倒是也不必担心。只是舞倾城的官吏都躲在自己府中,不敢出门半步,生怕染了瘟疫,活不久时。
但如今,倒是未有一人亡。
只是上吐下泻,浑身无力,竟连饭也吃不下一口,只好日日进水未生,日渐消瘦。
我正伺候一位老人饮水,便看到邻家幼童四处奔走,脸上慌张,大声嚷嚷着:“张大爷喝了井水死啦!”
幼童只是慌张,全然不知忌讳,肆意大声。
我连忙上前抓住幼童手臂,质问道:“哪里的井?究竟怎么一回事?”
“城门口的那口井,就是一旁栽了桃花树的那口井。”他答。
我便松开他,朝城门口跑去。听了幼童的话,有些正在饮水的人也不敢继续喝下肚,有一些也跟着我跑起来。
直到看到那口井,一旁栽着桃花树的井。
果真,井口附近围了一些人,素来为人补鞋的张大爷,口吐鲜血,倒在城门口。
我凑上去,探了探气,已然断气。
经询问,张大爷口渴,照顾他的人便舀了一口井水送下肚,不消片刻,便口吐鲜血,之后便倒在城门口再未起身。
而这井水一直无恙,为何偏偏此时害死了一人。
素来瘟疫必有缘由,可这缘由若是井水,为何多日来饮水之人都相安无事,偏偏张大爷遭遇不幸。我一时难解,忧心不已。
只是吩咐了城中人,切勿再饮这口井中的水。
我抬头望了一眼桃花树,花叶繁盛,正是好看,除非,花香有毒。我凑过去,摘了一朵花,放在鼻下,花香袭人,张口正要送进嘴里,一旁的百姓拦阻了我。
惶惶道:“兮姑娘,若真是这桃花树的缘故,你这不是以身犯险吗?”
我摇头,道:“若不以身犯险,往后我们岂不是都要枉死在城中。”
张口将一瓣桃花送进嘴中,稍稍嚼咀,下肚。
“总之,叫大家莫要靠近这井,我会叫人守在井附近。”我吩咐了几句,便离开城门口回倾城阁去。
就这样过了几日,陆续死了一些人,我叫人守着城门口的井,这几日并没有人前去饮水。
而在城中其它地方,均发现了一旁栽着桃花树的水井。
我一一查看过,竟发现,这些桃花树都是移栽而来,虽栽的精心,也极深,但土壤新旧容易辨别。如此一来,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致死之物,必定与桃花与井水有关。
可当日我嚼了那桃花,时至今日也并无异样,由此可见桃花本身本无害,况且不过是最普通的桃花罢了,焉能有毒?
但从今日起,必要将这些水井都封起来。也要查一查这桃花树是从何处移来。
可除了这些井,城中水渠,河道,算上另外的一口井,水源也逐渐匮乏起来。据我所知,前几日,外头的官兵已经封锁了水道,恐怕过不了几日,舞倾城水源便会断绝。
这便是我最为担忧的。
我正叫人封锁了所有井,便有倾城阁的下人匆匆忙忙来找我,说是浣儿带着慕容神医回来了,听闻了这几日城中之事,去了城门口的水井查探。
算起来,我一年未见慕容神医了,此番也算是机缘。
听了我消息,我便火速赶往城门口。
远远的便瞧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水泄不通,我便大声喊道:“浣儿!”
果然一名女子转头看我,正是浣儿,一年的光景,浣儿也出落的越发动人。她盈盈笑着,迎了过来:“小姐,这些日子可好?”
我点头,欣喜极了,却顾不得叙旧,急忙问:“如何,慕容神医可查出什么了?”
她亦点了点头,但面色堪忧,缓缓道:“好像有些苗头,小姐你来看。”
她拉着我凑到水井口,慕容正低着身子,舀了一瓢井水放在鼻下嗅着,微微侧头,瞧见了我。
他大抵全都听浣儿说了,也并不惊讶,我忽然想,他一年前是如何逃离南桀王宫的?又摇了摇头,如今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我问:“如何?”
他放下水瓢,仔细瞧了我一眼,皱眉道:“你是否误食了这桃花?”
我不在意的笑道:“哪里算误食,我是故意尝一尝罢了。”
他脸色大变,道:“你真的吃了?”
瞧他惊讶的样子,我忽然明白这桃花果然有异样,可我并未有感觉。我沉着声,低低道:“可我并未有异样。”
“你面颊泛红,呼吸不均匀,显然是中毒之象。”他有凑近了几分,伸手把上我的脉,沉思片刻,道:“你可喝过这井里的水?”
我摇头。
他松开我的手,朗声道:“大家听着,瘟疫的由来在下已经寻获,城中井水均被下毒,但此种毒若无药引,不会致人有害,可若得了药引,必死无疑。”
我皱眉,大概听懂了几分,半信半疑道:“药引是桃花?”
“不错,桃花花粉。”
“那为何城中百姓上吐下泻?既然瘟疫是因这井水而来,那为何一开始大家会变成这样?”
慕容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拽至一边,用眼斜睨了周围的人,低低道:“城中各处水源必定早已被下毒,饮水时久便会上吐下泻难以进食。除非有桃花粉为引子,才会身亡。我问你,你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你的意思是,人为?”我皱眉。倾城阁得罪的人,早已数不清,但从未有人敢动倾城阁分毫。况且就算是报复,何必押上全城人的性命。
究竟是谁恨之入骨,不惜以一座城池为代价。
我仔细想了想,未果。
随后摇头,慢慢道:“此事未有定夺,神医还是先想想如何解救这瘟疫吧。”
慕容也只好点头应下。
随后我吩咐倾城阁的人在城中造谣,说是桃花有毒,只要将桃花树砍伐,必除大患。但实际,花粉已经落入井水之中,若不寻法子解了水中毒。
舞倾城终有一日人亡殆尽。
我独自站在窗前,回头望了一眼桌上的两个茶盏,
其中,杯里是从城门口的水井中舀来的水,而另一杯则是慕容神医调制的药酒。他研究数日终是未果,须有一人以身试药。
我想了想,便私下了问他取了这些东西。
正是犹豫,究竟要不要以身试药。如今误食桃花的只有我,若我饮了这井水,必有性命之忧。
浣儿推开门走了进来,将门大开。已是入夏,气候也微微热起来,她为我通风,取了木梳扇子来为我扇风。
这一年来她悉心照顾我,我也曾询问过她的心思,若是回南桀去找胥王爷未尝不可,可转念一想,如今胥王必定不会好过。
她为自保,决心留在西景。
可我瞧着她不是一个图自保的人,必有其它缘由,她不说,我便不追问。我的命是她救的,这么久以来她和安姑姑悉心照料我,我虽不至于完全信服,但如今我身边最亲近的便是她二人。
想想也是可信的。
“小姐,在想什么?”浣儿一边挥着扇子,一边问我。
我摇头,道:“没什么。”
我从袖里取出西烽赠我的玉佩,正反面都仔细端详起来,虽说成色不是上等,但做工倒是精致。握在手里也是暖洋洋的。
“呀,小姐,这可是西景上等暖玉,世间罕有!”浣儿忽然惊呼起来。
我一惊。上等暖玉?这模样瞧着可不像,所谓人不可貌相,看来玉亦如此。
我举着玉佩,问:“浣儿,这话怎么说,我瞧着这玉佩很普通,并无特别。”
浣儿一笑,仿佛是笑我没见识一般,笑骂道:“小姐真是得了好处还洋洋得意。这玉佩我在手里可是暖的,小姐怎会不知。”
暖的。暖玉。原来如此,我倒是真的不知,我凑近了些,放在眼前仔细的瞧,实在瞧不出端倪,要说,便是偶有几丝红丝隐隐若现,倒也惊奇。
浣儿瞧着我的模样,好似真的不大清楚,低低道:“小姐。这暖玉你娘亲曾有一枚,浣儿以为你是极为清楚的。”
娘亲!
我有些诧异,急忙追问:“为何我娘亲会有一枚?”
浣儿也诧异道:“小姐真的不知?”
我点头。
她吐了一口气,缓缓道:“其实浣儿也不是十分清楚,只隐约听说,许多年前,良家小姐染上了风寒,卧榻不起,公子琅慕便赠了小姐一块暖玉,暖她寒体。”
原来,竟又是公子和娘亲的传说。他们的爱情,究竟是怎样的,我不由得好奇起来。我握着手上的暖玉,心想,这罕见的东西西烽竟也有。
我倒是不愿意还给他了。
“小姐,你真的要试药?”浣儿问。
我回头望了一眼桌上的茶盏,点头道:“自然要,不过我试药,绝非单纯为了舞倾城,我做事不会没有理由。”
“那是?”浣儿皱眉,似在揣摩我的意思,久久道:“小姐你还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