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好奇的看向姜子期,姜子期却不正脸,只是坐着一言不发,这气氛实在诡异。我忍不住只好开口。
“你来有何事?”
他终于转头正脸瞧着我,缓缓道:“三日后,储君大礼。今晚会有小国来使,你要万分小心。”
小国来使。
早听闻有关西景国的传说,我在薄江上时,有许多是从西景国渡江而来的客人,听闻哪里现在可谓是混乱不堪,但贤者众多,拉拢人心,分庭抗礼。
西景国必定来使,曾有凄美的爱情传说,雄伟战火的西景人,一定有许多故事。
后来因为彩衣在,姜子期并为多说,只是临走告诉我,如今的时节正是容易伤风,要多加注意。
进了屋子,便有一股闷热,不如茶花岭清凉。
若素早早放了茶,已凉了,我便一饮而尽。
若素一边为我宽衣,一边说着:“这会子小国来使应该在前阁聚齐了,尊上先沐浴更衣,少吃些东西,奴婢为你安排会见使节。”
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我盯着看了许久不挪步。
彩衣瞧见我的样子,嘻嘻笑着,端起装满点心的碟子,“尊上,这红枣糕该是凉了,一会儿新鲜的出炉了,奴婢再带来吧!”
这丫头越发的大胆了,我摇了摇头,死心的沐浴更衣,不再想那精致的点心。
一切准备好了,若素吩咐我注意一些事,后来又对我说,不要同薛彩衣真心相待,我狡辩并没有,我对彩衣是十万分的小心。
若素只叹气,不再说什么。
彩衣并未敲门,推门而入。
“尊上,该去前阁了。”
我忽然有些紧张,若素曾说,我必在各国来使面前威仪天下,不能失了脸面,可如今有些怯了。
我走路时有些同手同脚,十分尴尬,好在穿了华服厚裾,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一直到前阁,传出低低私语。
我提了提气,随着若素一声宣喊,阁里顿时安静下来,都瞧着走进来的我。
阁里左右置座,坐满一席人,纷纷起身向我躬身行礼。
“拜见尊上!”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作祟,我昂头阔步的走进去,走上那个属于我的最尊贵之位,优雅落座。
坐是坐下了,我却失了勇气抬眼看这些人。
说到底,毕竟只是一名小女子罢了。
“各位使节请入座吧!”
若素站在我身侧,声音清亮,顿时让我有些胆气,却仍只是直视前方,不敢向左右两侧的人瞧。
“今日得见南桀国未来的主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在下佩服佩服。”
说话的人只是不住的摇头,手执茶盏,笑得十分随意不羁,也不正眼看我。
一旁的人随即笑道:“阁下未免有些草率了,莫非不怕女帝陛下将来责罚于你?”
我扯着嘴角,笑的生分,这些人倒像是来看我笑话的,莫非在他们心里亦是推崇赫连墨?不,不该。他们应是巴不得南桀混乱不堪。
“你们这算是如何?”
一道温润如风的声音,让我忽然有一股安全看,我望过去,眼前一亮,翩翩白衣,儒雅温润,相貌英俊,果真是气度不凡的男子,尤其是那双眼,熟悉的紧。
他轻笑,朗朗道:“你们若是如此欺负一名小女子,叫人不耻。更何况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南桀未来的女帝,不值得你们尊崇更甚?”
我捏住衣摆,心里却暗暗笑着,他是帮衬我的,他竟如此好心帮衬于我?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几年前的姜子期,他也是恰好的时机出现,解我于危难之间…
“哼!”
我被这一声冷哼从回忆里拉回来,刚才帮衬着我的男子已不再开口,只是闭目养神,不闻两边事。
而一旁不满的大概是小国小使者,只敢私下里气不过,并未开口。
“这又如何,如何忌惮?”坐在右侧首位的男子,胡须微微,浓眉深眼,似要看穿人一般,他望了我一眼,我猛然觉得不祥,随后他又看向众位使者。
他捋了捋胡须,笑的诡异,声音虽不大却足够震慑,
“败军之将的残花败柳,弑父夺嫡的奸诈帝王,生出来风流成性的女儿,能有何作为?早早毁了这江山的好,我东蜀好捷足先登!”
“你放肆!”
我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拍案而起,怒目而视,不错,我的确风尘里来风尘里去。但我的娘亲冰清玉洁,善良美丽,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有辱她的名声。
即使我的外祖父是败军之将,也绝不是屈辱而死,一死重于泰山名垂青史足矣。更何况娘亲乃是巾帼女英雄,这世上绝无人能折辱她!
我心里早是气不过,愤怒不已,早失了分寸。“没有人能折辱我的亲人,更不能将我从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拉下来,我是南桀女帝,你们必要臣服于我!”
屋里悄然无声,只我能听到腿颤颤巍巍的声音,我胸口卯足了气,双腿却有些撑不住。
“尊上息怒!众使者只是口不择言,并无心冒犯!”
若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托着我的胳膊扶我坐下,她真的是极聪明的女子,我顺着她的意思,坐稳,看着屋里一众人。
那个人亦不再毫无动静,他睁开眼望着我,似有探究的目光,让我忍不住躲避。
四下众人目目相觑,皆起身拱手行礼,称自己失礼,才又坐下。
我在心里又憋了几口气,猛然甩袍起身,越过众使者,出了屋子,在门槛上又停下,回头扫了众人一眼。
“今日会见,就此作罢!”
我急急走着,比小跑还快些,终于到了那片白色的茶花岭,一时激动,脚下不注意,竟绊倒在花圃上。
手臂露出,磕在地上蹭破了皮,微红疼痛,泪竟无故落下。
“娘亲,女儿不孝!”
是我,是我毁了娘亲的名声,是我,我是他们的败笔!
我扑倒在地,痛哭流涕,毫无顾忌。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拍打,“这并非你的错。”
我回头看到他温润的脸,眉眼温和,是那个在屋里帮衬我的人,我眯了眯眼,用手抹了泪,迅速起身,整理好皱了的衣摆,才去看他。
“你是楚落眠,对吗?”
他嘴角微微上扬,笑的十分好看,他问我,我便呆呆的点了点头,醒悟后又一个劲的摇头。
他笑意更浓。
我有些不快,不满道:“笑什么?你不应当先报上自己的名讳么?”
“西烽。”
他念自己的名字,遥望远方,眼睛里似有许多故事,让人忍不住去看。这样的眼,似乎在不久前,在那个人离开人世的那一晚,似乎也曾帮了我一把。
是他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南桀的王宫呢?
“西风?”
你是一阵风吗?吹进王宫,又吹到这里。
我实在没能忍住,就像是我们是寻常路人一般,没有身份隔阂,我只是自然而然的想问他:“你是一阵风吗?”
西烽微微一愣,随即又笑开来,他说:“不是,是烽火之烽。”
自古烽火无情,可我眼前的人看起来是必定有情有义的,他是否记得那一晚,在人群后扶住我。
“我总有一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抿嘴一笑:“荣幸之至。”
可他的眼,他的话,我都不懂。
我们站在这茶花岭上,像路人,却又不像。“将来会是谁,臣服谁?”
西烽不再笑,他转身,白衣飘飘,缓缓的离开茶花岭,我耳边传来飘渺的声音,
“大概会是女帝吧!”
我站在白茶岭上足足半个时辰,直到腿麻了才离开,我一直在想西烽的那句话,大概,大概,他仍然不说,是谁臣服谁。
来这里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胸怀大志,野心勃勃,想必即便他白衣飘飘如凡尘贤士,也逃脱不了这命运。
正如王宫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
回到我自己的屋子,天已黑,屋里是若素和彩衣,准备了饭菜等我,见我回来,又忙着去温已凉的菜。
我拦住彩衣,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想吃。”
“那怎么行!”彩衣嗔了一声,瞪了我一眼,匆匆端了饭菜去热。
我一时愣住,后觉好笑。
若素过来为我解衣,又递了茶过来给我润喉,茶是温的,过喉却冷若冰水,我还是咽了下去。若素将我的外衣挂好,取了帕子为我擦脸,一边问着:“尊上,西景国的使者,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西景国的?”我迷惑。
“就是在屋里帮咱们圆场的西烽公子,他可是景地贤者,是有大才能者。”
我了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西景人,那个曾扬言要长盛不衰的西景国的人,是娘亲故国的人。
西景国,究竟是怎样的故国。
故国,娘亲的故国算不算得上是我的故国,在不同的疆域,看到的天是否一样,是否就连月亮都瞧着一模一样,相传西景常年大雾,看不真切月亮。我忽然兴致大起,想要去院子里品小吃食,略饮薄酒,赏月。
若素只好听从我的,拿了屋里藏着的酒,和我到院子里去。
我和若素在院子里还没坐热,便远远听到彩衣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好像在同什么人说话。
“她人还是极好的,同我也亲近,常说笑,我心里还是喜欢她的。”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个女人,彩衣,你自己要当心,我不能时常在你身旁守着。”
呵,是他,他真是怕我伤了他心爱的女子!
赫连墨,你果真是半点也不愿容我,果真将我看的肮脏不堪,果真要…我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屋里去,恰好被他们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