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众鬼皆是一惊,紧接着齐齐跪倒在了地上,“恭迎楼主回楼。”
声音整齐响亮,话音落,还有回音未绝。
“大家都起来吧。”
对于公子寻,南楼中人心悦臣服,大都一心向着自己的这位楼主,此时见他安然,大家的心终于都放了下来。
想到这里,不由再叹一叹,彪城此番确是立了一大功。
可是刚刚公子他说什么来着?这满月早已嫁与了他?
众鬼的神色莫不一僵,以彪城的面色尤为难看,此番楼主这玩笑,未免太大了些。
“楼主……”
却听南宫寻继续道:“我的另一重身份一直以来并未对大家多加隐瞒,而满月她就是我的王妃。”
有最快的震惊的脱口而出:“六王妃苏九歌?”
众鬼一并回头望向满月,传说中的苍都第一美人,原以为会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却没想到……
没想到……
众鬼正讶异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就见公子寻一步步向满月走去,他的步子不快不慢,满月的表情不喜不惊,两个人就那样相互望着,就在相隔只差一臂的距离之时,满月忽然笑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此番看来,满月就是苏九歌没有错了。
公子寻微牵唇,“算不得早,只是在进宫赴宴之前才堪堪确认的。”
满月低了头,“怪不得你放心将我留在苍都善后。”
公子寻唇畔的笑意更深,是对她所说的认同,“你一向处理的很好。”
听到他的褒奖,满月稍稍停顿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却是未有丝毫的变化,她看着他,只是问:“病已经大好了?”
“已经好了。”
不仅如此,他的功力甚至更上了一层,满月焚尽玄门至宝楠木珠为他入药,直至刚刚醒来,他才明白,原来藏在这四颗楠木珠中的秘密,就是其中所封藏的玄门祖师半身的功力。
没有人想到这楠木珠竟是这般用法,那么长时间以来,也没有人舍得这样做,直到满月,直到满月为了他做出这一切。
高烧不过是因为那股力量初入体内他难以适应,但现在,他已经能够驾驭。
他再上前一步,握起了满月的手,满月一怔,却见他反手扣在了她的脉搏处,她一惊,他却是了然一笑。
果然。
“我先前就一直在想,太医诊脉你是怎么骗过去的,却是我迟钝了”,他一顿,“你怀孕了这么简单的事实都没看出来,还让你每日在提心吊胆中度日,的确是我的错。”
南宫寻的话刚说完,在场的其他人早已呆若木鸡,这两月来满月的衣服越换越肥大,他们虽然看着怪异,却没有在意,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彪城当即带头再跪了下去,“公子恕彪城鲁莽,提出那样不知分寸的要求,还请满月姑娘不要见怪,寻回公子本就是彪城身为南楼鬼该尽的本分,怎敢有其他想法?”
南宫寻回眸看他,“我能顺利回楼,彪城此番的确功不可没,确实该赏,功名利禄于南楼众人为身外物,我便赏你几坛南楼窖中上好的花雕吧!”
彪城眼前一亮,“这样的话,多谢楼主了!”
待到聚在大堂的众人散去,一场闹剧到此为止,满月的目光仔细的在南宫寻的面上看过,确认他是真的无碍了,这才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离开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寒毒复发的?”
“我先前所料不错,南宫郅领兵到江城不久就已经呆不住了,有多个密探往返于苍都与江城之间,时时为他传递宫中消息,直到有一日宫中真的传出父皇病危的消息,南宫郅无心恋战,一心要与苗疆和谈,林锋将军自是不能同意,两人争执的时候,南宫郅却用十多年前林锋曾为自己发妻家人在朝中谋过一职的事来威胁林锋,像林峰这样的忠勇战将生平最恨被人威胁,虽眼睁睁的看着南宫郅走,可苗疆的战事却凭一己之力生生支撑下来,林峰知道南宫郅回去后他们就再没有后援,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打的这场仗,却没想到南宫郅比他想得更狠,私下与苗疆人交易,要将他这个曾斩杀多位苗疆将领并苗疆皇子的将军的人头交与苗疆!”
最后这几个字,南宫寻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可见对南宫郅的所作所为已然痛恨至了极点。
“你救了他?”
南宫寻点头,“林锋被骗到了地宫,我去救出了他,但这也让南宫郅得知了我在江城这件事,我与林锋去毁掉地宫之时,中了暗算,是独孤专为我调出的极寒之毒,若不是你这几颗楠木珠,我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将这寒毒压制下去。”
因南宫郅与苗疆中人有所串通,南宫寻中毒之事南宫郅得知后命人在江城中四处搜寻,要抓住南宫寻,却没有收获,但他明白他不知道南宫寻的下落,南楼中人也未必找得到他,是以有了传闻,意图诓满月入局,却诓到了诗玄。
林峰此番自然已经归属于南宫寻,这兵权饶了一圈,最终是到了南宫寻的手里。
林锋在朝中武将间威望颇重,这对南宫寻而言至关重要,如今林锋在江城大退苗疆军队,影响更不必说。
满月这才稍稍露出了一分笑意,安了安心,“虽然冒险了一些,但终究是个好结果。”
笑意却又一凝,“只是这结果来的晚了一些。”
南宫寻自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不对,“怎么了?”
“诗玄她……”满月默了一下,她知道这个人对于南宫寻有多重要,因而不忍。
“师父?她怎么了?”
“南宫郅放出流言说你被抓到了东宫地牢,我们原本是不信的,可这传言越来越盛,四处没有你的消息,南楼中人心惶惶,非得有人去东宫确认了不可,我将南楼的事交代给了无瑕,却没想到诗玄她先走了一步,我赶到东宫的时候只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
满月说着,就见南宫寻的面色越来越沉,可整个人却还是冷静的,他的声音透着寒意,“东宫?”
满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南宫寻轻轻闭了眼,沉默,如同一株缠藤牢牢地扼住他们的喉头,让人几近窒息,在这沉默之中,满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南宫寻,或许他需要的并不是她的安慰。
她看到他的拳头紧紧攥起,青筋突起,此刻心里必定是恨极,可偏偏那力道就被他自己牢牢地控制着,不到时候,他很清楚此刻不是爆发的时候,南宫郅,新仇加旧恨,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算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师父她……最后说了什么?”
最后……
满月微低下头,“诗玄说,让我找到你。”
“还有吗?”
满月摇头。
又是沉默。
良久,满月听到南宫寻说:“回去休息吧。”
看着转身离开的南宫寻,满月忽然想起当初连隐曾提起过,诗玄当初突然离世时,南宫寻好像也是这样,平静到别人看不出他的喜悲,若是不知道的人,怕是会以为他真的不曾在意。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罢了,她从前在南宫郅的身边,以为有人在意她,因而总是难过了会哭、开心了会笑,把所有的情绪都表现给那个人看,可现在,她学会更多的,是隐藏。
因为懂,所以不会多言,可偏偏看着南宫寻离去的这个背影,她只觉得心疼。
与南宫郅这一战,牵扯到了太多,南宫寻、南宫郅和她,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这样的一战,他们都等了太久,容不得半点闪失,可现在的她……
满月低了头,看着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她心里自然是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可情形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在东宫的时候她就是因为腹中的异动不得不赶紧离开,这样的事发生了一次就可能发生第二次,且不说有可能会发生更糟的结果……
如果她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不禁保不住这个孩子,甚至保不住自己。
不得不舍。
药并不难找,油纸包起的两包,她拆开,放入煎锅,从前在南宫郅身边时没亲自煮过药,此番才知道这味道的浓厚,用扇子扇了许久,药还没熟,却把南宫寻给引来了。
南楼中鬼不用活人药草,突然出现这样的味道,自然不太寻常,他心存疑虑,走向味道的来源,却看见坐在炉灶前的满月抬头见到他,整个人一惊又一怔,他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这是什么药?”
满月的心一沉,随口道:“保胎药……”
她说的还算自然,却依旧被南宫寻一眼捕捉到了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这真的是保胎药吗?”
“是……”视线相接,满月感受到南宫寻目光中的凌厉,忽而一窒。
他再次逼问:“真的是保胎药?”
满月别开了头。
这药究竟是什么至此已经不难猜了,南宫寻的眉蹙的更紧,却终是叹了一口气,“满月,为什么……”
满月狠了狠心,“这孩子上战场是一个负担,我保证不了它的安慰,因为它,我连自己的安危都保证不了!”她虽说的决绝,眼眶却忍不住红了,这么长时间来,她又何尝不在期待这孩子的到来?就这样放弃,她又怎么舍得?
如若最后这一战只是她个人与南宫郅的恩怨,她此刻为了孩子,宁可将那刻骨的恨意都放下,可偏偏牵扯到这家国天下,而这天下是他心中的执念。
这一战,不能输。
南宫寻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抹去,轻柔了声音对她道:“你不用保证,我来。”
满月摇头,“不,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听她这样说,南宫寻不由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不是,从来不是,你是我坚持下去的信念。”
毒发的时候,寒气入骨,那剧痛之意让他的意识恍惚,险些就支撑不下去,可在这恍惚之间,他忽然想起了那次在地宫毒发的时候,她说着怕水,却还是将他成功的带出了江水,用楠木珠救了他。
她都支撑过来了,他怎么能放弃?
该对她说的话都还没有说,所以要再次见到她。
见她愣怔的样子,南宫寻继续道:“所以我们要一起坚持下去。”
世间难得双全法,可他这次偏偏就是要定了这个双全,他握住她的手,坚决道:“满月,今日起你只需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好好的陪着我,剩下的,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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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盆。
苍都城外,平地大风狂起,天降异象。
满月被痛的昏过去,梦中看着眼前一身大红衣袍的花锦之,蹙眉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锦之勾唇,“诗玄逆天而为的时候也是问的我这个问题,我不过是爱凑个热闹罢了。”
逆天……
满月咬牙道:“我与南宫寻成婚之时是我独自拜的堂,并未真正成为夫妻,算不得逆天,为何……”
花锦之冷笑了一声,“可这孩子半人半鬼,却是不该有的存在。”
满月一默,半晌,问:“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来是为了帮你保住这个孩子。”
对于花锦之,满月是不信的,可他所说的逆天之事,她却心知肚明,此刻再无别的好方法,满月看了他一眼,“如何?”
花锦之唇畔的笑意更深,向着她伸出了手,“把你的灵魂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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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当今圣上驾崩,太子南宫郅被大将军林锋指出勾结苗疆异族,证据确凿,举朝震惊。
太子南宫郅否认不得,却意欲以武力夺宫。
一场极大的战争,波及范围极大,内外朝皆不能幸免。
硝烟弥散后,太子南宫郅身死,林锋率众重迎回朝的,竟是当初被发往南蛮之地的六王爷南宫寻。
极少有人真正知道那场战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短短时间内,苍玄经历巨变,却在新帝登基短短半年内,被以雷霆手段平复,苍玄重归平静,举朝上下莫不佩服。
新帝带回一子,为王妃苏九歌所生,然而原本该贵为皇后的苏九歌却不知去向,皇帝为其空悬后位,态度坚决。
他只等有朝一日,美人归来,月满锦宫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