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华北某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刚下过一场雪,白雪皑皑,冷气搜搜,太阳仿佛受了伤,发出惨淡的光。西北风刮得浓烈,小村四周的树发出了吱吱的喊叫,仿佛被刀割一般。
在村东头的一个院子里,正在举办丧事,几十口人出出进进。上午十一点钟,被送葬者的儿子、孙子、重孙子和一干人等都跪在了棺材头前。十六杠,三十二个抬棺材的人猫着腰,已将扁担放在了肩上。这时听得一声号令:“起棺!”
棺材头前被送葬者的大儿子将头顶上的瓦盆摔在了地上,瓦盆应声而碎。众人抬起了棺材。被送葬者的大儿子,五十多岁王凤同扛着白幡。王凤同的儿子,被送葬者的大孙子,三十多岁的王有德扛着花幡。王有德的儿子,被送葬者的重孙子,年龄只有五六岁,由人抱着扛着红幡。三幡在前引路,十六杠三十二人抬着棺材随后出门。先在棺材头前跪着的孝子贤孙,这时都到了棺材的后边跟着棺材行走。孝子贤孙里边有十几个头戴白色长条孝帽子的女人和十几个头戴白孝帽子的男人。
一个挎着盛满纸钱儿筐子的老人,在一把把地撒纸钱儿。那纸钱儿被西北风卷起来,在大山深处的小村上空飘舞着,有几片纸钱落在了树的枝杈上,北风一刮,立即撕裂。
这是一支离奇的送葬队伍。使人奇怪的是,送葬的众人没有一点悲痛之色,而是像办喜事一样,个个兴高采烈。在戴孝帽子的人群中间,有的竟然在打闹,挑逗。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向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说:
“英子,哭两声吧!”
那个被称为英子的人,嘴一歪:“嘻!我哭?我笑还笑不完呢。嘻嘻!”说着故意扭了两下屁股,又嘻嘻地笑了两声。
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到了这个女人跟前,在屁股上摸了一把:“嘿!滚圆儿!里边一定好看,就是隔着棉裤,要不脱了看看?”
“去!”那女人又扭了几下屁股。
男人们都死死地盯住了那女人的屁股。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大冷的天,要让这屁股捂捂就热乎了!”
“去,谁的裤裆坏了,把你给露出来了?”这个女人说着,用眼睛剜了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眼。
在送葬队伍外边有一个胳肢窝夹着红布包的老者说话了:“老娘们儿的腚有啥看头?”
那个女人说:“叔儿,别管他们,让他们看,又少不了啥!嘻嘻!”
“好样的!”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鼓起掌来。
此时,那个三十多岁男人还在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是啊,看,是少不了啥。我想摸摸奶子!”说着手向那女人的怀中伸去,那女人在嘻嘻地笑着,躲避着。
原来,这被称为英子的人是被送葬者的四儿媳妇,名字叫李秀英。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被送葬者的远房侄子,现任村民小组会计,名字叫王凤仪。二人是远房的嫂子、小叔儿。
那个四十多岁的鼓掌男人是被送葬者的亲属,管李秀英叫嫂子。
“别他妈闹了!不看看是什么时候!”那个夹着红布包,被李秀英称为叔儿的人终于发怒了:“太******不象话了!”
这一声喊叫,使送葬队伍里趋于了平静,人们在悄悄地走着。
队伍静下来以后,又一次听到棺材里蹬棺材、捶棺材和叫骂声:“王八蛋!老色,你不得好死!”
被称为老色的人,就是那个胳肢窝夹着红布包被李秀英称谓叔的人。看面相,他似乎有七十多岁年纪,弓着腰,走在棺材的旁边。他恶狠狠看着棺材:“痛快地上路吧!老妖精!过年的今天就是您的祭日,到时候我来给你烧纸!”
棺材里又传出了叫骂声:“老色,****你八辈祖宗!我到阴曹地府也饶不了你!”但是声音也微乎其微。
这被称为老色的人,突然来了脾气,猛地向棺材上踢了两脚:“老妖精,死到临头竟敢嘴硬!”
棺材里仍然传出来叫骂声和求救声:“老色,你不得好死!狗男女,你们都不得好死!”停顿了一会棺材里又传出:“羊倌儿,你救救我吧!我那件大皮袄送给你了。”这骂声和求救声断断续续,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人们几乎是听不到了。
众人终于将棺材抬到了坟地,坟坑早已打好。众人将棺材直接地抬到了坟坑的边上,放下。那个被称为老色的人说:“老娘们儿和小丫头都回去吧。这里留老爷们就行了!”
女人们听到这声喊,仿佛得到了特赦令,都有说有笑地离去了。
“老大呢?孝子呢?”那个被称之为老色的人喊。
王凤同说:“那啥,在这。”
“去,下去扒拉扒拉脚印。”那个被称为老色的人吩咐着。
被送葬者的大儿子王凤同放下了白幡,拿起了铁锹,跳到了坟坑里,用铁锹将印在坟坑里的脚印刮没。然后上来。
这时,老色喊了一声:“下葬!”
众人用大绳把棺材抬到了坟坑的上边,棺材在两边大绳的护送下到达了坟坑的底部。此时,棺材里仍然传出断断续续的叫骂声。
老色将罗盘放在了地上观察:“往左调调棺材头!再来一点儿。好!孝子填土!”
王凤同又拿起了铁锹往棺材天上盖了一锹土,又往四个角各扔了一锹土。
老色说:“行了,老少爷们儿,开埋吧!”
话音刚落,数锹齐发,土象箭一样射向坟坑里。由于是严冬,挖坟坑时,刨下了很多冻土块。有的人就搬起了冻土块扔到了坟里。三十多人,只用二十多分钟,就把在棺材里叫骂的老人活活地埋了起来,平地堆上起了一座坟。然后,他们在坟上靠着西南方向用三块砖搭起了一个门儿。坟头儿上压了一沓草纸,并将白、花、红三个幡插在了坟上。
“走!回去喝酒去!”老色喊了一声。众人拆开了绑着三十二杠的檩木、绳索和埋坟用的铁锹,众人扛地扛,拿地拿,有说有笑地向小村走去。
西北风越刮越烈,插在新坟上的白、花、红三幡发出唰唰的响声,并在新坟上摇晃着,仿佛为这新增填的孤魂野鬼喊冤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