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亲王和德拉库拉伯爵的马车到达洛伦佐的城堡的时候,司丽丽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的窗台上发呆。
窗外无星无月。
浓稠如墨的夜色透过那层玻璃亲吻着她苍白的脸颊,那张美丽的脸面无表情,看起来更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细腻的皮肤泛着森然的冷光,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罗密欧倦伏着坐在司丽丽的身下,将她瀑布般倾泻下的黑发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手指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最近司丽丽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一直困扰着她的头痛却越来越频繁地发作。每当他对此有所疑问,巴斯蒂安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愿多提,或者是闪烁其词。
这很可疑。
罗密欧抬起头用仰视的角度望着女人线条漂亮的下颚,接着他皱起眉头伸出手指拨开她触手冰凉的黑发。只见,那泛着冷光的苍白皮肤上赫然印着几块青紫色的斑点,他用指腹蹭了蹭,却一点也没有褪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在几天前这里还是一片白净的。
“怎么了?”司丽丽像是被罗密欧的动作唤回了注意力,她垂头看向他,美丽的眼眸略有些空洞无神。最近她总是这样注意力很差,思维呆滞,行动迟缓。巴斯蒂安说这是凝血剂的副作用,过段时间就会不治而愈,但是司丽丽这样的模样却让罗密欧担心极了。
罗密欧在那瞬间心疼极了。他抿着嘴摇了摇头,接着站起来将司丽丽揽进怀里,用手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手指来回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凉了,那种让人感到绝望的温度。
“莉莉丝陛下。”房间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管家。他穿着合体的制服,表情也是一丝不苟到不近人情的模样,“洛伦佐主人请您下去,布鲁赫的安德烈亲王还有德拉库拉伯爵前来拜访,他们说想要见您。”
司丽丽靠在罗密欧的怀里,她原本是木然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种类似于是被针扎到一样猝然的疼痛感。眉头皱过之后很快地舒展开,她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冷淡地朝管家的方向看过去,眼里却仿佛空无一物的模样,“我知道了,告诉他们我打扮一下就会下去。”
“可……”管家好像是不满的模样,他的表情有些刻薄,“可是,洛伦佐大人希望您能立刻下去。”
司丽丽不再看他,从罗密欧的怀里走出来之后便径自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说,让他们给我等着。”
话说到这里,管家张了张口但还是脸色难看地点着头从屋里退了出去。
“他们来找你做什么?”罗密欧走到司丽丽的身边,单膝触地跪在地上,眼睛里带着些东西像是忧虑。
“谁知道呢?”司丽丽轻松地耸肩,她取了些唇膏染红了她病态泛紫的嘴唇,然后站起身双手搂住了罗密欧的脖子,“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压低着酝酿出几分暧昧,唇齿间吐出的那些呼吸就像是某种邀请。罗密欧的明亮的眼睛暗了下来,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然后垂头吻上了她的唇。
就像是品尝糖果一样,罗密欧小心翼翼地舔过她的嘴唇,她的牙齿,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纠缠住她的舌头,慢慢地吸允,专心地仿佛是在品尝美食。
长吻结束的时候,司丽丽捧住他的脸颊,很认真地看了一眼,眼睛里带着某种无声的哀伤,像是冰川在她黑色的眼底缓缓流淌,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该隐。这一次,我不想原谅,你就随着我一起毁灭吧……”
“莉、莉莉丝?”罗密欧的神情就像是迷醉在那个吻里似地,迷蒙着的眼睛甚至都不能找到焦点。他觉得自己浑身软软的,双腿就像是再也不能支撑著他身体的重量一样,接着他便一头栽倒在司丽丽的怀里。
司丽丽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接着果断地放手。她知道属于她的时间不多了,巴斯蒂安在今晚的例行检查时告诉她,自己之所以会出现这些不适的反应是因为他给她注射了败血症的毒素之后产生的排异反应。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需要惊慌了,因为他告诉她最近一次的种植成功了,病毒开始成功入侵她的身体之后所有的排异现象都会消失。
当巴斯蒂安这么说的时候,他失去了自己一贯的那种漠然以及讽刺。他甚至可以说是不安地摆弄着所有他能拿到的东西,他背对着她说道,“你知道,莉莉丝的存在会唤醒该隐。但是时代已经变了,血族需要的不是愚昧的信仰而是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而从该隐对您迷恋的程度来看,他显然是不适合的。”
“你们的意思是,不适合就不能存在?”司丽丽记得当时自己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但是嘴巴却摆脱了她的意志,“还是说所有你们认为不能存在的,就一定要抹去?”
当她这么问出口的时候,巴斯蒂安回过了头,他开始镇定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郁,但他的回答却干净利落,“是的。”
司丽丽觉得有什么陌生的温暖的东西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转,她眨了眨眼睛,那液体便从眼眶里滴了出来落在了她的手臂上,那居然是一滴血。
“为什么呢?”这么问着的时候,她的心里翻滚着巨大的无从排解的怨恨,我觉得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并不仅仅是自己说的,还有别的,好像是莉莉丝……
然后她不再是单纯的司丽丽,她变成了莉莉丝。
“为什么你们不肯对我公平些?”温暖的液体一刻不停地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滑过她冰凉滑腻的脸颊,从她下颚低落时,已经变得毫无温度,“我给了你们力量,而你们却用我赋予力量来毁灭我。”
巴斯蒂安震惊得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前的女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转为血红的眼眸里却翻涌着巨大的哀伤与怨恨,鲜红的血液划过她苍白的脸庞。
红与白在那一刻,碰撞出绝望的美感。
美得令人绝望,美得令人害怕……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相信的。一而再,再而三,我总是那么可笑地认为你们至少不该这么快地过河拆桥……”这时,莉莉丝的眼睛以及慢慢变回黑色,血液在她的脸颊上慢慢干涸,变成深褐色,她微微垂下头喃喃自语,看起来是那么憔悴。
“……我很抱歉。”当她就要与巴斯蒂安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他这么说了一句。
莉莉丝回过头如同视线茫然地像是梦游一般地落在他的肩上,然后她优雅地动了动嘴唇,眼神淡漠高傲,“从该隐开始,血族便流淌着最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血液。这只因为种族的劣根性罢了,你们没什么好抱歉的。”
巴斯蒂安已经告诉她了,很快会有人来把她接走。
从一个牢笼,接到一个更大更结实的牢笼。
尤苏拉从很久以前就想把自己送出去,让大家发现她这个失踪的被诅咒的王后,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
司丽丽猜测过尤苏拉大概是想借用弗朗西斯科与莉莉丝的旧情来利用他做些什么,可是要做些什么呢?
那一个金色头发的陌生男人几乎在看到自己第一眼地时候就站了起来,他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他称她为——陛下,称自己为——臣。
但是这个‘臣’却能够随意左右‘陛下’的意愿,这真是很可笑。
弗朗西斯科沉默地坐在安德烈的身旁,他还是很多年前自己见到他时的那副样子,只是表情已经不再生动像是发僵的玩偶。黑色的头发盖住他的眼睛,他无力地坐在那里,仿佛自暴自弃似地。
莉莉丝捻着自己宽大的裙摆在弗朗西斯科的身边那个由安德烈让出的空位上坐下,她轻手轻脚地握住他冰凉的手,然后对他说,“弗兰克,我记得。”
弗朗西斯科眯着眼睛不解地望着他们的王后,脸上的表情依然发僵,但是那黑色的眼睛里却带着些惊喜的色彩。
“我记得你问我是否还记得你。”莉莉丝的下巴高傲地抬起,露出的脖子细长优雅,原本那些青紫的斑点已经被粉扑悉心地掩去。
“你一点都没有变。”说着,莉莉丝的手拨开他额头上厚重的头发,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线条俊朗的眉骨。她张开她红艳美丽的唇,轻轻地吐出几个恶毒刻薄的字节,“包括你的软弱无能。”
在眼睁睁地看见弗朗西斯科眼里那些类似惊喜的东西被更多的像是无助、难堪、自卑所遮盖,然后变成死水一样的黑色之后,莉莉丝满意地笑了。
如同一株靠摄取死亡的毒素而盛开的鲜艳花朵一般,美艳绝伦的同时也极端可怕。
如果说安德烈原本还有些怀疑的话,他现在已经可以在弗朗西斯科的眼神里确认了。眼前的女人的确是莉莉丝,那个让男人们卑微并且绝望地爱着的女人。
那么,接回王后之后,就该迎接王的回归了吧?
这么想着,安德烈又朝一边那副笑面狐狸一样的洛伦佐看了一眼,他虽然身在亚洲但是他却清楚,这个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在计划着什么。
但是血族的王只能是该隐。
这不仅仅是因为政治上的考量,而更因为布鲁赫存在意义便是拥护他们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