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可能是爸爸自打我三年前离家出走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喝了不少的酒,也说了好些话,他从不是个话多的人,人大抵只有特别开心或是特别悲伤时才能有这样的举动吧,看来我过去实在不能算作是个孝顺的闺女,总是过着自己的日子,顾着自己的小心思。到头来叫让为我付出最多的人伤了心,我还浑然不觉,着实混蛋了一把。哥哥比起阿树家的那个,确实好很多,你做事的时候,他很安静的呆在旁边不吵不闹的,虽然不说话,但是倒看得出你对他是好是坏,命运对他也着实狠心了些,在孤儿院叫人伤害成这样也没请个医生给看看,一米八的个子不到一百二十斤,受了多少苦大约只有心里明白,嘴上依旧是道不出的,我先前非常恼恨他,现在看来也是没道理了。
晚饭后,我同爸爸出门散步,走得就是我常常同陆肖一起走的鹅卵石的小道,微风过处两旁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听得紧。“茜茜,你跟陆肖······”我打断爸爸的话:“我会等的,事情都有因果,算起来也是我先对不起他的。”爸爸轻叹一口气:“感情里哪里有谁对不起谁这样的话呢?若是他真的,你有什么打算呢?”我一脚一脚的踩着鹅卵石,“至少现在我心里无论如何是要等的。”爸爸点了点头,“你幸福就好。”
算起来我这前二十四载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过顺溜以至于我偶尔也会忘记挫折是什么模样的,如今倒是将挫折的样子看清了,也折腾得自己的性子慢了些沉静了些,然我还是比较年轻,年轻就容易让心思起波动,虽不至于波涛汹涌,但也绝不能平湖秋月。这样一个月凉如水的夜晚,控制不住心绪也是极正常的,脑海里过往真切的不真切的都走了一遭,这世上如今需要我牵挂的事情甚少,倒是让我思念的确是很多的,虽不过三二人三二事,却却分走了我不少的心神。阿树简讯上说葛靖找了她,希望能时时知道我的消息,若是陆肖没有回来,希望我可以给他个机会。我想这个承诺我万万是给不了的,一来,我本就心系陆肖,即便是当初离他而去也从未想过要先他结婚,或者是再找个男朋友什么的。二来,我一直坚持无论恋爱还是需两情相悦,万不能做出那强扭瓜的事情。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我还是请阿树代为转达,希望葛靖还是能忘却前女友造成的伤害早日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也不至于太过孤单。本想祝福一下我们的友谊,想想还是不了吧,男人与女人之间能跨过爱情到达友情的实在是困难至极,且一个不留神,这友情将将又会转回去。索性还是快刀斩乱麻,将这情愫扼杀在摇篮之中方为上策。阿树看罢,回了个字“好!
三日后接到了校方的通知,签了合同大概就可以上岗了,爸爸问我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在大城市或许更有机会的。或许在大城市更有机会,但是却要同亲人长久的分开,生病时却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不在身边,这却不是我心底渴望的幸福,我向来便未求过富贵,自妈妈离开后,家中也就剩下爸爸一人,年纪大了,总是孤单的,相比我的事业什么的,陪伴在爸爸身边却更让我首先考虑,况且在这里充满了我的回忆,我更愿意对着这熟悉的花木,悦耳的蛙鸣,时时欢快奔走的小猫仔。也在这里等着陆肖。总归来说是个好消息,谋得一处得温饱,也不至于要疲于奔命,我将消息告诉阿树,也告诉陆肖,如今我已能较为平静的同陆肖写邮件,虽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但还守着我一贯坚持的信念。阿树问我,真的就这么等着陆肖吗?万一等来的却不是喜讯又该怎么办呢?我却不知要怎样回答这么一个问题,爱情开始的时候,我们是那样的欣喜,像卷入龙卷风中似的,惶惶不知其然,总觉得再多的快乐都是少的,这种炙热的爱却需要锤炼,恐被冰霜一打就灭了,虽说爱情都是死在最美的时刻,但于人却残酷了些,我同陆肖在一起的日子大抵都是开心快乐的,这样一段快乐的爱情却又给我几许忧伤又有何妨呢?经历了亲人离开之痛,我虽然害怕,但是没有见到亲人面的只能在每一个夜深的时刻静静的回想,却不是我喜欢的,少年时,未曾识得愁滋味,却把自己的伤心当做伤心,旁人的伤心都闭着眼睛一般的不去看,而今我还有少许的机会,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的。有些事,做了是伤害,不做却是遗憾,我总相信,未来大抵还是应该呈现一些光明的吧。
回来好些天,也没有上街去看过,盘算着再待上几天也可以回去把东西收拾一番,回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又走到陆肖家的门前,法国梧桐洒下的树荫把整个人都遮在里面,却在抬头时见到了乔琳,身体里所有的暴力因子像是瞬间活了一样,我一会儿我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也不过是被利用一番,横竖我想陆肖都是站在我这边的,至少我未曾信过乔琳同陆肖在一起过,即便在我离开的那些年在一起,我也想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般。
“陆肖,回来了。”乔琳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开。我却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全身都定在那里,连带大脑也停止了转动。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去敲门,我以为再见到陆肖的时候,我一定可以将我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看,例如,陆肖,你看,我如今也会做饭了。陆肖,你瞧,我也有了份儿工作,也同一样,是个老师哦。陆肖,你知道吗,我如今也会做好多好多事情,同我在一起你会轻松许多的·······我曾想过千万种情况,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状况,我唯有一颗空白的大脑,还记得去敲门。应门的女佣,将我直接带到了二楼,还是同以前一样的房间,岁月未在这古老的建筑物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两年真是个短暂的时间,而却将我的人生全部翻新了一遍,女佣告诉我陆肖在屋里,休息,我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曾经我读过一句诗歌,叫“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那时还笑这人真是奇怪,那么想回到家乡,当然越快回去越好了,怎地还生出了情怯之感,而今我却是明白了,更多的是,我想也许我的命途还不是那么多舛的,许是陆肖的病好了吧。如果好了为什么不给我回邮件呢,我写了那么多的邮件却是一封也没有收到过回复,还是他真的移情别恋了,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但愿这是不可能的,我扔在心中思量万分,只恨我怎么没长个比干那样的七窍玲珑心,事事洞察,门却这时“咔哒”一声开了,露出了一双米色的拖鞋,沙色的休闲裤,抬起头看到陆肖的那一瞬间,我一向是不信神佛的,也只能向西方人那般,不断在嘴上重复着“ohmygod”而后非常非常失态的大哭出来,陆肖把我搂在怀里,静静的听着我的哭泣,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只觉得哭得有些缺氧了,慢慢的停了下来,但是止不住的小声啜泣着,我靠在墙上,借着陆肖的身体勉力支撑着站着,听得耳边陆肖叹息般的话语:“我从未想过今生还能这样抱着你。”我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带着哭腔问道:“陆,肖,你,你去哪了?一声,一声不说就,就走了,你,你知道,我,我多着急吗?写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邮件你也没回复。”陆肖将我扶到床上坐着,拿了张纸巾给我擦眼泪,端端将我扶正,打量着我的脸,我竟然将脸捂住:“不要看,都是鼻涕眼泪,丑死了。”陆肖又把拥到怀里,“对不起,不要哭了。我回来了,看见你很好,我也觉得很好。”我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什么我好,你好的?”陆肖被我嘟哝的样子逗得笑了一笑,我摸着陆肖的脸:“恩,还好,没有瘦太多,也没有胖太多,不然就不够英俊了。”陆肖揉了揉我的头发:“哦?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外貌协会会长了?”我挂着眼泪,笑了出声。
透过陆肖窗外看见满墙的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勃勃生机,在阳光下光泽亮丽,我有许多话同陆肖说,同着满墙的爬山虎一般多,一般密,却又想起刚才一顿哭泣,真是浪费了不少的时间,遂似神经质一般。很好,陆肖好好的回来的,很好,不过七十个日夜,实在不是很长的时间,却让我短暂的生命里,写满了悲欢离合。果真还有现在,果真也还能憧憬着未来,这希望来得太突然,直叫人潸然泪下,却又害怕他不够真切,遂只好抱紧陆肖,来证明自己是对得。
同陆肖在一起,即使只是在屋里坐着,也觉得是颇有意思的事情,我想幸福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从前幸福来得太激烈我倒没有细细品尝滋味,却一不留神就叫它给逃走了,而今倒还能抓住幸福的尾巴,不知平日里要积攒多少善德以致这幸福掂在手里的感觉都是沉甸甸的。
陆肖,这两个月,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你的病好些没?陆肖冲我笑了笑,“你一直劝我手术,不是吗?万一手术失败该怎么办,或者,我根本不能活着从手术室走出来,我想你大约会哭死,你刚失去妈妈,连带再失去我,生活这番考验大了些,人最痛苦的时候也就是失去至亲挚爱,你却要一下子碰上两样,我想这番打击确实是不小的,3年前我在北京做过治疗,那边有个骨科医生是我爸爸的朋友,他说如果来北京做手术,成功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北京的技术总是要好过其他地方很多的,既然如此,逃不过,我便带着希望去了,即便是死在了北京,也好叫你有了适应的阶段,或许,你一生气,就把我给忘记了。陆肖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像是在讲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故事,只是故事的主角却是他自己,还是个悲情的角色,主人公却将自己那悲惨的故事说得这样的平稳,直陈没有半点怨天尤人之色,我心里不禁一阵抽痛,陆肖是这样美好的青年,却要接受人生这般考验。而他还将我考虑进去,没想到他做事已经这样周全,这样被人记挂的感觉,”真是幸福的。“那是以后你都没事了吗?”“现在看来不会有太大的事的,只是偶尔会疼,吃些药也就好了。”我想我那时竟是这样的不懂科学的一个人,关于医学没有半点的常识性认识,对陆肖所言,不曾怀疑半分。若是我当初能稍微转个弯细细想一想,就不至于这么容易相信陆肖这番话,许是我太过渴望幸福,像抓着救命的人的手一般紧紧的抓着幸福的尾巴,生怕幸福再次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