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府衙大门的那一瞬,秦淮就知道那个贺大人是谁了,这个从某个方面而言是个狠角色但是从某个方面而言也算是个不知好歹的角色的人这个时候把她叫过去,她就是神机妙算也猜不出他想要干什么,更何况她不是。
身边的官吏带她进了府衙的偏厅,然后从中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高大壮硕,看起来也非常人,他将那个官吏遣走,然后带着秦淮进了内堂。这个人秦淮一眼便认出来了,他是那个贺大人身边的贴身侍从,当初刚来悬城时,他是替贺大人接圣旨的那个,因为这个所以秦淮当初多看了他几眼,发现这个大块头相貌倒是十分容易辨别。
内堂里阴凉处坐着一个人,他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样东西。秦淮也一眼认出了他,除了那两撇小胡子,还有他那双喜欢打量人的眼睛。他就是贺大人。“赤催,你先退下。”贺长英伸手一挥,大块头就躬身下退。
屋子里剩下秦淮和他,没有空荡的感觉,秦淮只觉得眼前之人有话要对自己说,而且这话还不是一般的话。贺长英也看出了秦淮的心思,所以他负手起身,站到秦淮前方,开口道:“你就是秦淮?”他的声音嘶哑的令人觉得不舒服,但是他这一句问句却让秦淮觉得眼前之人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但是戒备心还是少不了的,因为这家伙明明知道自己就是秦淮。她略点了点头,“就是在下。”
贺长英盯着秦淮又看了一会儿,他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了这个少年一番,开口却依旧是疑问的语气,“你是前代太子乱党余孽?”秦淮心下疑惑了,他这算是在确认自己身份还是怎样?他明明当初也确认过一次,怎么不相信了还?!“是。”秦淮眯起眼有些不懂的看了贺长英一眼,然后客气的应了一下。接下来贺长英的话倒是让秦淮差点没吐血,他捏了捏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认真而犀利的说:“那你便不是秦淮。”偏偏这句话,他讲得甚是笃定。秦淮嘴角一抽,有些无奈的说:“我说大人,秦淮就是我,没有真假可言。”
贺长英这时却笑了起来,他眼睛本来便小,笑的时候更是眯成了一条线,秦淮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并不是因为这笑如履薄冰,阴狠难测,而是因为这笑普普通通,再配上那两撇胡子,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意。亲切这两个词,秦淮觉得有些生疏的令人心涩。而且这里还是她甚至曾经都不知晓有这个地方的边疆之城,贺长英的笑,意义深奥的令秦淮心里真的害怕了起来。
而贺长英也从秦淮的举止上看出了这只戴着假面具的锋芒毕露的刺猬,也有若隐若现的害怕。于是他干脆坐了下来,直接揭示他的目的,“你总得告诉我你从前的名字,我也好知道你是哪个皇子。”“我觉得大人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因为我已不是什么皇子了。”秦淮清冽的口吻诉说着决绝之意。这个贺大人想玩什么把戏?他难道认识自己的几个哥哥?
“这一年来我派人来来回回打听了好几次,太子府上上下下只有一个人是行踪不明的,而那个人却是一名婢女。”贺长英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秦淮略蹙起眉,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的看向贺长英,她现在觉得这个人不是认识她的几位哥哥,而是认识她的爹爹。“但是你知道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对么?”她看着贺长英问道。贺长英点点头,眼底有真切的悦感流露出,他端起凉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只是无意间知道的,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她不可能活下来,只是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
秦淮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问了句,“你一直在找我?”难道她还有什么亲戚自己是不知道的?这下秦淮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不仅有趣,还是趣味横生,亦或者挑战性十足。
“是啊,找了你一年了,长公主。”贺长英笑了笑,意外的真切。秦淮在听到那声长公主的时候,眼皮突突的跳了跳,这种就像做梦一般的现实她似乎不得不接受。这个家伙看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所以才送自己去驻乐楼?难道就不怕那个柴恩发现自己是女儿身?那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又为什么让自己去当劳奴,干男子所干的苦差事?“你是我爹爹的……?”秦淮轻启朱唇,整个人少了几分清冽,多了几分柔和。
“我是他的臣子,也是他曾经一起并肩沙场的好友。你的几个哥哥都见过我,唯独你,我当初倒是没有见到过,你父王把你保护的太密切了,就连我这个旧友都没见过一面。”贺长英说道这些的时候,秦淮读到了他眼里温惬的东西,光凭这个想必他跟爹爹的交情一定不浅。
“你怎么知道我活了下来?”秦淮眯起眼,轻声问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遇害,你父王曾飞鸽传书与我,告诉我一定要在之后找到你,保证你的安全,只可惜我赶到之时早已来不及,太子府灭门,你不知所踪,但是我知道你不会遇害,因为有人亲口告诉你父王,绝不杀你……”贺长英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但是唯独那个‘有人’却明显说的有些不屑,甚至充满恨意。
秦淮心里咯楞一下,惯性的咬住了下嘴唇,那里干燥的有些蜕皮,她一咬,整个口腔里都充斥了一股腥甜味,但她现在脑中只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他魅惑人心的眉眼、他低迷野性的霸道,抑或是他冷冽阴鹜的嗤笑,贺长英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心里敲击着,‘因为有人亲口告诉你父王,绝不杀你……’‘有人亲口告诉你父王,绝不杀你……’‘绝不杀你……’原来他当初从没想过要杀我,那么当初那他为什么还要骗她说是舍不得那样的容貌才不杀她,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其实你根本就是不愿意杀我啊,刘骏?!
心里闷的难受,秦淮为了不让贺长英看出自己复杂的神色,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抹去了那一点猩红,然后有些满不在乎的笑道:“我确实活下来了,但是我早已不是长公主了,我现在只是秦淮。”
“不,你还是一个复仇者,不是么?”贺长英一语击中,他犀利的目光扫过秦淮低着的眼帘,他眼里透着的是一个复仇者的兴奋,但是这样的兴奋让秦淮却步了,她的确是一个复仇者没错,但她要做的是唯一一个能杀他的人,而不是在人之下共同复仇的人。她不喜欢别人命令她,特别是这件事。六王爷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所以就算贺长英是她爹爹的好友,也最多只能是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她绝对不要反成为他复仇手中的一枚棋子,刘骏要死也必须死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