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南北朝割据的问题,所以南朝所谓的边塞就是中原通往西域交界之地,北边也连着北魏与南宋的交界线,所以这个蛮荒之地并不真正是指无人之地,而是指那里人口混杂,种族纷乱,气态极端多变,多生严恶,通常只有经往西域通商的商旅们才会在此地过夜几日,但绝不会多逗留,不多好在那里的政局有多半是掌握在南宋手中的,所以那里通常都是南宋负罪的臣子服劳役的地方,可能在北魏眼里服劳役是轻罚,但是却不想,这么多年来,去过那里的人,十年后有谁能活着回来的,不是被塞外马匪杀害,就是受不了奴役之苦而亡。
那么,四年后能活着回来么?
此时此刻,刘骏将眼前的刑法放下,狭长的眼里有几分动容,他瞥了一眼垂眼立在边上的戴法兴,不动声色的问道:“四年会不会太久?”戴法兴转了转眼珠,颇有深意的回道:“臣以为,他缺胳膊少腿儿,遍体鳞伤也总比死了的好。”“遍体鳞伤?……那她该有多恨朕……”刘骏一边低喃,一边却轻笑了起来,低沉魅惑的声线却惊起了戴法兴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恍悟到,圣上原来也好这一口,怪不得这刑罚期仅仅只有四年,下令的时候还下的是密令。如若是心疼的话,当初又何必一怒之下定了个这么折磨人的罪呢!
“想什么?”低笑声将戴法兴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刚抬眼就看见他主子的脸上挂上了平日里阴森没人性的深笑,他浑身又是一阵哆嗦,忙正经了起来,讪讪然的回道:“臣只是觉得,秦淮若不是此等身份,那定然是国之良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蓦的一紧,戴法兴眼皮不安的跳了起来,立马便又添了一句,“那是这小子太恃才傲物,太滑头了,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好。”刘骏漠然的移开目光,随后朝戴法兴挥了挥手,“朕累了,今日就不去西宫了。”戴法兴大喜,忙点头就退了出去,不去见那些祸水自是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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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之地周围有座古山,名悬度。所以此地长久而至,便也名唤悬度。
马车摇摇晃晃驶进这座古山山脚时,秦淮就想把碧林捏死在自己手中,什么叫不出七日?!他那时候竟然还敢故作认真的掐指一算!他算个屁啊!正正好好七日,颠得她七荤八素,根本来不及打量这个名叫悬度的地方,就已经先败下阵来了。
马车与随行军队在悬度城外就分开了,碧林是随着随行军队的,他之前早已和秦淮商量好了,常亭也已经被送到了,他回头接了常亭就来与秦淮会合,当然这个会合自然也要弄得是那么不经意间的碰面。然后马车又颠颠簸簸的行了小段路,最后停在了一个简陋的大宅门前,那种建筑与南宋的房屋有些差别,又不全似北魏那些一个个都能便于迁移的帐屋,许是因为在西域的原因,这里的房屋都是泥沙层层叠起,造型结合了南北风格,却比中原的房屋更耐热耐风吹雨打,只是极不美观,除了简陋和黄沙滚滚,秦淮没办法想象出其他的词句来描写这里。或许城内并不如此,她又突然如此的点燃起了期待。
这个大宅,就是当地的府衙,也是军事处,一切运输到西域的东西都需要经过这个地方的记录和检查额定量,官府操办一切运输。自然而然,秦淮大抵也就猜到些什么了,所谓劳役可能就是运输这些东西。这个时候,她由衷的觉得,自己是女人这点简直太吃亏了。
“这个就是太子乱党余孽?”一个官吏风尘仆仆的走到木笼前,用他长年累月被风沙吹的几近嘶哑的嗓子,手指着秦淮,却看着萧道成说到。“没错,这是圣旨,还请大人过目。”萧道成有些微弱的口吻让秦淮从迷糊中顿然清醒了,她活了这么久,只见过这个刚毅如铁,严漠不屈的男子只对一个人用那么忍气吞声的口吻说过话,那就是刘骏,刘骏是谁?是天子!是他的主子!那这个家伙是谁?若他是北魏天子那还情有可原,可他压根就不是!他顶多只是这里官吏的头儿,但是,南宋如此政局难免会在这种偏远之地出现一方割据,再加上,这里还有北魏人,和柔然人等大批蛮夷出现,看来把这里摆平的人物的确是值得萧道成如此。想到这,秦淮浑身起了戒备,警惕起来了,神色冷然。
“赤摧,接好了。”那个官吏朝身后立着的一个大块头使了个眼色,名唤赤摧的大块头应声恭敬的接下来萧道成手中的圣旨。但是圣旨接了,却没有过目。那个官吏无视萧道成已经微微蹙起的眉头,径直走到木笼前,上下仔仔细细的将秦淮打量了一遍,然后捏了捏他的两撇小胡子,那嘶哑的声音发出啧啧两声简直是磨人耳,他的如此打量,让秦淮想起了梨花苑里那个嬷嬷的眼神,不由压抑住了想抽剑的冲动,她褐色的瞳孔里是不羁而狠毒的色彩。
那个官吏眼中倒是一亮,突然嗤笑着启齿道:“锋芒毕露,狡黠难驯,他不适合在府衙里,但城内应该有个地方是极适合他的。”这个官吏如此言语和眼神,让萧道成终于忍不住了,他伸手挡在官吏身前,神情不再是之前的微弱,反而有股难以冲破的毅气,冷言警示道:“贺大人,下官奉劝贺大人一句,圣旨还是趁早看为妙。”“哦?”那个贺大人挑起眉,眼里却闪烁着不以为然的笑,“圣旨自然是会看得,只是还得回去看,只是不知萧大人何时回去?”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萧道成自然是听得出,但是他心中有些不忍,这个贺长英很难对付,秦淮会不会……就被他活活折磨死?若是她女子之身被发现,那不出一年,她的尸首就会送回来,那个时候,他难以想象颜回会如何了……更不用说圣上了……
“萧大人还是快快回去的好。”秦淮又用那种献媚的眼神和口吻对着萧道成,萧道成锁着眉,根本看不透那眼里沉浮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心下却感受得到,她在赶他走,希望他走的越快越好。
“好。”他倒也是慷慨的答应了。“我这就回去复命。贺大人,告辞。”他上马时还不忘深深地看了一眼贺长英,然后目光移到秦淮身上,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倒让秦淮觉得有那么一丁点亲切,她勾起眉梢,冲着他宛然轻笑,萧道成握着缰绳手一紧,她如此真诚的笑,竟然在两人相识那么久后的今日,而当下就要话别,只不过这样一别,或许还真是生死相别了,他此刻真有那么一刹那的冲动,若秦淮你唤我留下,我便留下。只可惜马鸣风萧萧,马蹄惊飞扬,那一刹那的冲动早已被这黄沙烟土所淹没了。
“真的挺好,因为碧林留下来了。”秦淮的笑持续了很久,直到她觉得脸有点抽筋才缓缓收拢,随即换上的是崭新的一副面具。
熬不过就逃,逃不了就装无赖,装不了就再逃,总能逃过那么几回劫。这是二哥说的真理,她一直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