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官府来押人了。碧林是副统领,所以此行,由他和萧道成押送秦淮至边疆。
这件事他自然是不会同自己的姐姐说的,只是含糊的解释自己要出去一段时日,办完事就会回来,秦淮一同去的,所以不用担心。碧雪一听要出去一段时日自是敏感的皱起了眉头,但是一听小姐和弟弟一同去的,也就大舒了口气,心也顺下了。碧林无语的摇了摇头,到底是他这个亲弟弟重要,还是她的四小姐重要?当然,这个答案是不了了之了。但是这日天才刚拂晓,碧林就开始翻来覆去,愣是睡不下去了。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闷头喝下,这时,眼中突然迷离的闪烁起一个白晃晃的影子,过了一会儿,那个影子清晰了,定睛一看竟是常云。
碧林不由心中一痛,有些不敢看他的模样,他怕自己看了心酸,怕自己悔恨不及,但是又忍不住喃喃开口,“常云,子寅……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大哥……”原本疏远冷漠的瞳孔里涣散着湿润的温柔和有些迷茫的不知所措。那个影子只是这么不轻不重的凝视着他,然后扬起嘴角,扯出一大片灿烂的笑容,仿佛原谅了他似的,碧林那一刹那,心中的那块昏沉阴霾之地再次被牵动的翻起了一层涟漪,他垂落的眼皮往上翻了翻,突然淡淡的说道:“我到底该怎么做?……”仿佛是问着那个影子的,又仿佛只是平淡的自言自语,然后那个影子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碧林紧张的想伸手去拉住他,但是一伸手,却是空空如也,他仿佛整个人的神经绷紧了起来,又在一刹那全然放松。
“呵。”轻的不能再轻的叹息,他摇了摇手中的空茶杯,眼底渐渐深了起来,然后穿上正装,带上配剑和军牌,便轻悄悄出了门。
岂料这一夜,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无眠,因为这依旧深沉的拂晓时分,半点人影子也没有的街巷上,一匹红鬃马安顺的立在原地,前蹄轻踏了几下,传出疲惫的声音。碧林愣了一愣,走上前去,这马,确实是停在了秦淮所住的客栈前,看这马疲惫的程度,想必主人在里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会是谁?
客栈客房内,两个人影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一些酒菜,但是并没有动过的痕迹,蜡烛缓缓的滚出烛泪,眼看一根也烧去了一半多,两人都各自望着别处发呆,气氛冷冷淡淡的,将这炎夏的燥热都逼出了屋外。秦淮终于轻叹了口气,想缓和一下氛围,便歪着头调侃道:“颜回,都快天亮了,一宿不回,不怕公主怪罪么?”坐在她对面的诸渊这时才将视线移到了秦淮身上,他望着她,如墨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东西,却依旧一语不发。
秦淮自顾自倒了杯茶,放到唇边却只是闻了闻茶香,眉梢却突然勾起,抬眼真正对上了诸渊的眼,然后故作严肃的说:“你这一晚来此,难道就是为了来监视我,怕我逃走?”诸渊脸一沉,神色有些愠怒,“你知道的,我怎么会如此!”“难道是为了送行?”她嘴角一抹流气的痞笑,眼里流动着尖锐犀利的精光,同之前淡漠冷傲的姿态截然相反。诸渊还真点了点头,正色道:“确实,我是为送行而来。”“送行还是免了吧,我又不是不回来。”秦淮嘴角翘起,低头抿了一口茶,口吻平平仄仄的,仿佛说的是过几日就回来似的平浅淡薄。
“边境蛮荒之地有许多蛮族之人会群聚于此,你莫要与他们搭理,我已经托了萧道成,让他为你向那里的边吏托求减了三年奴役,也会给你挑了一个最轻减的劳役,只要你安安分分,不闯出什么乱子,我会向圣上请恩,四年后,你便可回来,不过,湉儿,切记勿潜逃,勿忘你本是女子身。”诸渊一句又一句的叮嘱着,秦淮侧着头听听且过,她现在只是好奇,诸渊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婆妈了,叽叽喳喳这一点倒和二哥有那么点相似,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多了些许柔情,诸渊不禁勾起唇角,你柔下目光,是不是代表你还是相信我的?若你能渴望依赖,我定当会挺身而出,可是他又无奈的露出黯淡的神情,可是湉儿她坚定,狡黠,肆无忌惮,百变莫测,这样一个锋芒毕露且高傲的人却从不会渴望依赖。
“这就是送行之礼?”秦淮揶揄的笑了笑,烛光下,那条伤疤却显得有些落寞,“是,我不方便再赠于你东西了,更何况,”诸渊顿了顿,秦淮却笑着接了上去,“更何况,你赠与我的东西,我都予以他人所用,再赠我说不定也会如此。”诸渊淡淡一笑,举起茶杯道:“那倒不一定,待你回来之时,我们相见,我便再赠与你一物如何?”秦淮握着茶杯的手一滞,嘴角习惯性的牵带出悠悠的淡笑,然后伸出茶杯朝着诸渊一敬,饮尽时,“好。”却说得连嘴唇都哆嗦了。我们会不会再相见都还是个迷,不是吗?其实,说送行,倒不如说送终,自己倒还有几分释然呢。
好不容易送走诸渊,倒不想,看到了整装待发立在客栈门口的碧林。秦淮微皱起了眉,“你……”话还未说,就被碧林推着进了客栈,一边冷漠的解释道:“我是来看着你的,怕你大半夜和人合谋逃走。”“合谋逃走?”秦淮停下脚步,笑得有些欠,碧林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理她的表情。“你是怀疑驸马都尉吗?”秦淮表情严肃,但是话里有笑意。“你都要被奴役了,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碧林倒是有些好笑的问。秦淮一愣,笑又随即挂上眉梢,“怕什么,又不是没被奴役过。”这就话的坦然,倒让碧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她被奴役过?什么时候?……怎么可能?看着他一副满脸疑问的脸,秦淮突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凑上前问道:“想知道么?”
碧林背后一凉,戒备的向后退了一步,犹豫的摇了摇头。“那,子寅的事……想知道么?”秦淮脸上的笑依旧,只是看起来更加阴森。子寅?!碧林更是大升戒备,子寅的事他已经知道够多了,只不过……他突然犹豫了起来,因为那件事情,他突然觉得这个幼时曾救过自己的聪慧小公主如今已经太过于深不可测了。
他倒也不是呆子,声音依旧冷漠疏远,“你想让我做什么?”没想到碧林这么直接,秦淮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声线清哑的有些哀伤,“没什么,就是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