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林回来时,就看到木门虚掩,似乎是有人来过了。他推门而入,放轻脚步走到趴睡在桌子上的碧雪,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好笑的摇了摇头,正欲摇醒她时,他看到了压在她臂下的一封信筏。犹豫着将它轻抽了出来,打开一看,是碧雪歪歪扭扭的字。
“碧林,七月初五亥时一刻,阳明窑,子寅。”落款是子寅,碧林脸倏地刷白,手不听使唤地颤了起来,“姐。”他拼命摇醒了熟睡中的碧雪,碧雪皱了皱眉头,一边抓脸,一边怒瞪着双眼,就差没指着碧林鼻子骂了,“你干什么呀!没见到姐姐我正睡……着……呢……”但是话说到后面越来越轻,就连怒气都没有了,因为碧林的眼里充满血丝,他这般顿挫的模样吓到她了。
“姐,这封信?!”他捏着碧雪的手腕问,力度有一下是重得碧雪都叫了起来,“哎哟!疼疼!你激动什么劲呢!这封信是小姐让我写下来的,说是给你看。”“秦淮?”碧林一愣,手上的力顿时松了许多,她给她这封信是什么意思?!七月初五就是明日,常云他明明……已经离世了,为什么还会邀他去阳明窑?!是阴谋圈套?
秦淮那张平静却又压抑着高傲的脸在他脑中浮现,可是,常云鲜血淋漓的高大身子被她这样一个单薄身躯的女子连拖带背的扶回来时,他看到她眼里的痛和挣扎是那么的真切,又想起常云曾同他说过,‘林,秦淮其实是个真汉子,别瞧他那副瘦弱干瘪样,其实就是一你的再现。刚进禁军队时,你也愣是不说话,我还瞧不起你瘦瘪那龟孙子样,冷漠生疏,后来才发现,其实你沉默的时候想着很多事,很多为我们着想的事,还有,你也一直在帮我。’碧林当时听完有些哭笑不得,那他是不是在暗喻对秦淮好,完全是因为自己?
不过最后他很认真的凝视着常云说了一句,‘我不是真汉子。’他想把秘密告诉常云,可是他却害怕,因为他不是汉子,更不是男人!可是常云这个傻子竟然还憨憨的对着他乱笑一通,‘没关系,你是碧林就好。’碧林那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瞅着眼前这个灿烂而高大却有些幼稚的男子,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块角落被照得暖烘烘的,若是以后都看见这样的笑,他觉得怎样都是温暖的了。
“子寅。”碧林低声呢喃着,“既然你让我去那里,我怎有推去的理由呢。”碧雪瞅着碧林刚才时而阴沉时而浅笑时而又温和的表情愣是没反应过来,现在又见他在那里有些吃吃的自言自语,担心的询问了一句,“林儿啊,你没事吧?”“没事,怎么了?”碧林收回思绪,笑着问道。“额……”被突如其来的温柔给震刹住了,碧雪大口咽唾沫,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莫不是弟弟喜欢上小姐了?还是有了朝思暮想的人了?
“哦哦!对了!这里,”这时她突然想到怀揣在胸襟前的另一封信,急忙拿了出来,递给碧林,“这是小姐要我转交给你的,是小姐的亲笔书信。”另一封?碧林眸底一亮,是关于子寅的么?他迅速打开信筏,抖出信纸,然后颇有期待的盯着信纸认真看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碧雪无聊的撑着头,眼皮都开始打架了,终于忍不住问道:“林儿,小姐说了什么呀,你看了这么久?”碧林这才拿开信纸,神情有些严肃,也有些失落,不知道是带着什么感情的口吻,一字一句听起来还有些许疲惫,他说,“她让我绑架一个人。”碧雪一愣,满脸质疑,“谁?”碧林敛了敛神色,并没有回答碧雪的话,只是缓缓将纸灯掀开,信纸一角刚触到那炙热的火焰便轰然吞噬了大半书信,直到最后烧的只剩灰烬,他才抬头看了一眼碧雪,认真道,“小姐说,不让告诉你。”
碧雪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委屈的瞅着碧林,直到碧林偷笑着离开,她才意识到,这家伙是骗她的!“死小子!”碧雪大怒吼。
翌日。初五。
秦淮终于上早朝了。没想到这几日不去,朝中议论他的事倒还是挺多的,不过更没想到的,竟然是议论她英勇进谏,为国家着想,可惜不慎触怒龙颜,逼得她怒不可言,气郁成疾,回去后就病倒了。
秦淮听完这段议述时,心下汗颜不已,她什么时候成了这么英勇不屈的人了?难道前几****去刘骏那里的时候被某位大臣撞见了?然后就依着她当时臭着一张脸夺门而出就开始凭空捏造了?难道她这副模样,半边有着狰狞的伤疤的瘦小男子,有时候还看起来孤高淡定的一个家境卑微之人,就这么可靠?就这么像忠臣?
这样的话,似乎听起来是件不错的事,博得人心,的确很好,怕就怕那是有人预设的陷阱。
今日的宫宴是萧道成交给秦淮去办的,其实事实是,萧道成太忙了,手头有许多要事还没解决,也懒得搭理这种无聊的事情,但是皇上钦点他做主此事的话又不得不听,所以他手下就只有秦淮是最无所事事的人,所以就顺水推舟,将这件事托付给了秦淮,还美其名曰,重大之事。秦淮从没办过什么宫宴,不过所幸有专门管理此事的官员,一一安排妥当,至于她,就是随便过过目,然后帮萧道成从南兖州调兵来皇城。她其实就是一个跑腿的。
快近黄昏时,受邀的高官贵族们都纷纷赶来。秦淮此时更想停守在外,也不想进去受那些豪门氏族的轻蔑眼光,他们嚣张跋扈的个性很多重臣都看不惯,可是谁让刘骏要用他们来制压藩王呢。所以拉进他们关系,是必要的。
“下一位是?”秦淮手中拿着名册,有模有样的记着什么东西,而身边的那个官员则是时不时瞅瞅秦淮是否有写错,很明显,这是秦淮从他手中威逼利诱抢来的差事。“我。”这一声不轻不重,但是秦淮握笔的手还是犹豫的顿住了,抬眼,一袭白衣的他,今夜看起来倒是更显沉稳和素净,“哦,是驸马都尉大人啊。”她扯起脸皮,笑是那么的阿谀奉承。“恩,还有南郡公主。”诸渊脸色沉了沉,口吻浅淡的有些生冷。秦淮低头在名册上写着两人的名位,听到那口吻,心想,怎么又生气了。
写完后便继续道:“下一位是?”“我。”低沉的声音传来,秦淮嘴角抽了抽,不由感慨,唉,她头领每次出现的时候都那么恰巧啊。“萧大人。”“绍伯。”“萧大人。”“恩,颜回,公主。”他客气的跟诸渊和南郡打着招呼,可是轮到秦淮时,他冷漠的扫了一眼,然后皱起眉不满道:“你在这做什么!”秦淮忙低声下气的弯腰解释道:“臣是在等候大人的到来。”萧道成冷冷的又盯着秦淮躬着的背,秦淮被盯得浑身发麻,头顶大汗,直到从殿内走出一人,他那爽朗的笑声将萧道成恐怖的视线成功转移开了。秦淮这才起身,此时头顶已是一大片汗了,她舒了口气,拂袖抹去汗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