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恨的爱,到底是恨多于爱还是爱多于恨。
她之后的几个未眠之夜,窝在客栈里,躺在僵硬的木床上辗转反侧,思思量量,梨花苑也不想去了,几次早朝也抱病推脱了,碧雪来找她她也借词说有事要忙不待见了,眼眶是干涩的流不出泪,她何时见过他那么真诚的表情,他就那么深深一叹,仿佛都化了这眼前的不伦壁障,我或许也喜爱她,这七个字见缝插针的盛满了她的整个胸腔,她突然觉得他对她春风化雨的笑其实是为了得到些什么,譬如她的信任她的贪恋,甚至刘劭的一点点亲情,反正没有付出的。
她又渐渐懂不了他了,也弄不懂自己了。为什么他的一句话,竟然让她卑微的抬不起头来,失眠了整整五天。而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会那么窘迫过,就像自己耻辱地被扇了一个巴掌,脸连带着心都是刺痛的。原来对他的感情已经远比自己想象的多了。
那么,她难道爱他吗?那么拓跋浚呢,她对他的感情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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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日便是初五。秦淮迷迷糊糊的睡到了日上三竿。她醒来时,一个身影正坐在自己的床榻前,手中把玩着一根柳枝,光秃秃的有些干涩。“……你怎么在这儿?”秦淮团坐了起来,眯起眼淡淡的问了一句。她只是好奇,常亭都上来这儿,六叔要传的到底是什么话。“近日你身子是不是有所不适?要不要找大夫瞧瞧。”常亭别有用意的瞅了一眼,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筏,递到了秦淮手中。“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天气闷热难耐罢了。”秦淮也客气的回了一句,然后慢悠悠的打开信筏,常亭则是安分的立在一边继续摆弄他的柳枝条。
信中的内容很简略,秦淮却看了许久。
“王为妾筑玉烛,此生相定不离。谁人知汝心疾,不解相思还恨。”
这么一首诗赋,没有好的韵调,没有好的辞藻,整首平平淡淡的,但是诗意却有一股锉骨伤灰的犀利,只有她看得懂,很明显,这是写给她看的一首诗,是一种警示,一种嘲讽,亦或者,是一种威胁。显然,刘诞看出了秦淮的女子心思,所以他拿这个来威胁自己,逼自己明天一定要下手。
秦淮将信纸在手中折了又折,然后平整的放回信筏中。常亭期待的瞧了她一眼,以为她要准备纸墨笔回信。
但是,秦淮将那封信收好了之后,却反问常亭,语调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如一潭死水,沉郁而压抑,“玉烛殿,是为谁而建?”常亭一愣,有些失笑道:“自然是殷贵妃。”就像在说一个事实那般自然,秦淮些许木纳的点了点头,他那么大兴土木,翻建曾经的太极殿,为的就是楚江啊。她怎么这么笨,连这个都猜不到。
“告诉王爷,他这么做会后悔的。”有些湿润的朱唇一张一合,常亭闻言讶异的看向秦淮,那张脸淡漠的不似凡人,眼里空洞而虚无,他本能的咦了一声,那张脸蓦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清冷。
“哦,我明白了。”他立即收回眼神,含糊的应和道。突而才知不对劲,回头寻着秦淮的眼,纳闷道:“不知你的意思是……?”秦淮匆匆一瞥,然后默然的起身给自己沏了壶凉茶,一口饮尽后,眼神又飘忽到了窗外,夏蝉轻咛,烈日直照,常亭眯起眼,对秦淮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但闻她过了许久终于又开口了,“为什么要折柳?”这话问的更是有些离谱,常亭以为秦淮是为了避开那个话题,他便随意一笑,将柳条在秦淮面前晃了晃,说,“我只是随手折下的,与你所想的无关。”
秦淮勾起唇角,想起了那个笑得阳光明媚,有些粗憨的男子,笑容徒生了几缕悲凉,她问:“你怎知与我想的什么无关呢?”常亭没读懂秦淮的笑,徐徐的说道:“这折柳送别的古意,怕是用在我身上不妥,既无离乡之愁,又无送别之友。”如果是有送别之亲呢,秦淮在心中低叹,口头上也是一副无奈样,“罢了,此时告诉你也是多余,明日什么都会知晓了。”
“明日?知晓什么?”常亭刚想询问些什么,秦淮冷冷的眼神瞟了过来,他微扯嘴角,识相的止住了嘴。“你先回去吧,我要进宫一次。”秦淮深吐了口气,听起来很是疲惫。常亭点头便安静的出了门。
进宫前,去趟碧雪那儿吧。秦淮捏紧了手中的缰绳,朝北门走去。
轻叩木门,碧雪没出来,倒是隔壁的那户人家开了门。秦淮愣了愣,这才发现这户人家与碧雪这么一户简陋的民房似乎有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且此处也就只有这两户人家,在过去一点,便是远郊。所以这里虽然有些偏僻但是地处幽静,离皇城不远,却远离了繁杂的秦淮河畔,也能称得上是块宝地。
那屋子门庭不大,门柱两端两只石狮,暗红色大门稳重而不失雅气,垂挂的灯笼有些落色了,但是却没有徒添潦倒之态,没有门匾,这倒有些神秘。而这院内一定是种这花的,秦淮立在院外都能闻到芳香阵阵,这人家倒是特别,说不定是雅客买下此地,不过,秦淮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否定了自己原先的美好遐想,兴许也只是高门贵族的那些公子哥们偶感风雅之时肆意买下的,如今将其空置在这,因为高官氏族,怎愿离那沉香迷醉的秦淮河畔半步呢。那么这花又是谁种的?
思绪游离了一阵,突而闻到一声叫唤,“这位公子?”秦淮回神,半边伤疤让眼前这位穿着质朴,看起来像是一个杂役的瘦弱男子不由哆嗦了起来。“有何事?”她现在立在碧雪家门口,似乎与他们无关。但是她尽量还是让自己的口吻变得温和些。
那男子朝不远处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面带歉意的说:“我们家老爷要回府了,夫人要出门迎接,可否请公子避让一会儿?”那声音轻的如蚊虫般,叫秦淮听的不怎么舒服,她蹙眉,心下却觉得有些可笑,老爷回来夫人要出门迎接,他们难道极少见面不成?即便如此,她一个生人立在远处难不成还会碍了他们两相聚团圆?“我只是来寻友人。”秦淮淡淡的说着,却透着义不容辞的坚定,那男子一脸尴尬,晾在那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看那马车正徐徐朝这驶来,夫人也快出门了。
秦淮甚是从容的继续轻叩木门,几下之后,终于里面有了回音,“谁呀?”“我。”“吖!是小……公子呀!碧雪马上就来。”然后就听闻推搡门阀的声音,木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了。
“公子!”碧雪激动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恩,是我。”秦淮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欲进门,一双手却突然拉住了她的长衣袖,“怎么?”她不解的盯着碧雪的手,然后瞅了一眼碧雪,碧雪脸色忽红忽白,看着秦淮身后,眼里显露的是说不清的犹豫,她轻声细语道:”小姐,诸公子……”诸渊?秦淮蹙眉,眼皮不听话的跳了两下,她缓缓回头,她那张半玉琢半狰狞的脸就这么定住了。身后之人,挺拔修长,高雅圣洁,黛比青山,惊为天人。
诸渊。又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