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秦淮时常能看到紧密严谨的练兵,那些固若金汤的石寨好似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坚韧难以攻破,而驻守在这里练兵的大将正是王玄谟,柳元景虽有军队已抵达梁山洲,不过他本人与一些精兵正在江陵城中与刘义宣的另一名虎将交磨着。那个虎将不是别人,正是鲁爽。
如果,柳元景是凯旋而归,那么,这场梁山洲之战,会有七分胜券在握。这一点是刘骏在营中商讨时曾提到过,他虽然说得很镇定,但是秦淮还是识破了他眼里隐约的动摇,他其实还是不信任自己部下的,柳元景是常胜将军这一点并不能全然消磨他多疑多虑的棱角,他高高在上傲然的口吻只是一个假面而已,所以想打破这一点警惕,只有让这场战争胜利。
日暮时分,手中捏着刚刚接到的书信,径直朝着马厩走去。这个时候禁军都要回营了,刘骏也快回来了,她加快了脚步,避过了一些巡逻的禁军,倚着马厩的其中一根木桩,捏着鼻子,一口气将书信念完,然后迅速的塞到身后的一匹老弱病残的弃马口中,那匹黄鬃马一嗅到熟悉的甜甜地纸草味,便贪婪的吞进口中,反刍了几下,便咽了进去。
秦淮满意的摸了摸马身上的鬃毛,有些怜惜的呢喃道:“你才是大功臣。”这时,一个身影闪入,秦淮微合上眼,清楚来者是何人,便蹙眉道:“怎么了?”那身影有些犹豫,便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过他还是知道分寸,见秦淮一直靠着木桩闭着眼,阴冷的气质包卷周身,他哆嗦了一阵,终于开口道:“六王爷来了……”
脊背一僵,秦淮终于睁开眼,那双眼在昏暗的暮光下竟是寒光凛凛,那人说不出的一阵恶寒,便退下了。
呵,这个时候来算什么?她起身,整了整衣冠,收手触碰了怀中的长剑,然后缓缓勾起唇角,这夏日还真是越来越燥热了呢,有些人都坐不住了。
王营
刘骏冷眼看着立在前方恭敬端立着的男子,这个男子他其实并不能称得上熟悉,但却连着一丝同样的血脉,他在那个男人活着的时候,是除了太子一党以外最受喜爱的皇子,他博学多才,沉稳干练,处事圆滑,光从表面看,他绝对是忠心不二的臣子,但是,提出与刘义宣正面对抗的也正是他,纵然面对藏质的环城攻略,以退为进才是真正的举措,但是一向沉稳的他倒是在这方面显得有些超之过急,或者换句话而言,他并不是超之过急,而是等得迫不及待了。通常,圆滑的人,都是小人,这一点通性恒古不变。
他狭长的眼眯了起来,泛着耐人寻味的笑意,问道:“不知六皇弟来这儿做什么?朕好像不记得有传令让你赶来。”面对这么犀利而直面的冷讽,刘诞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但是他从不表现他的畏惧,只是一味诚恳的回道:“臣弟并没有打算来打扰圣上,只是楚江表妹……不,是殷贵妃知道臣弟正驻守襄阳,离此地不远,便唤臣弟来此地一叙。”他回答的极为平淡,就像是不动声色的叙述着事实一般。还未等刘骏作何反应,门帐外就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接着盈盈走来一位美人,湘纹飘逸,光艳照人。“皇兄,六皇兄确实是本宫叫来的。”她歪着头咧嘴笑,眼里是调皮。
刘骏不满的神色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副淡淡而疲惫的尊荣,他今日,突然没了闲情雅致,也不想论这些那些的军事,只是想好好的休息,捏着鼻底好一会,才开口道:“那你与六弟聚聚吧,朕有些累了。”“什么?”殷盈嘟起嘴,满脸尽是失望,但是她懂得拿捏好分寸,摸透了刘骏的脾气,只能顺着他走,没逗留一会儿便同刘诞有说有笑的出去了。
两人一走,中书舍人戴法兴将门帐拉拉紧,对延安吩咐了几句,便让他也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刘骏和戴法兴。戴法兴为刘骏铺好了床榻,便离开了。今天圣上莫名的有些烦躁和疲惫,难道是因为今日在大江那里等沈大人时,所遇到的那个少年么?还是,因为今日驸马都尉的一席话语?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挺身而入,半跪于堂前,身后跟随着两个士兵,神情似喜悦似严肃,戴法兴一惊,忙拦在这男子面前,用规劝的口气说道:“柳将军!圣上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报吧!”柳元景无视戴法兴,给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忙递给戴法兴一个木匣子,戴法兴不解的接过匣子,然后朝着刘骏望了一眼,刘骏睁开假寐着的眼,盯着匣子看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席欣喜,“柳卿,你给朕带来了什么宝物?”他在宝物一词上加重了语气,喉中翻滚着期待的欲望。柳元景眉梢往上一带,平淡的回道:“此乃鲁爽逆贼的项上人头!”戴法兴愣是握着木匣子一吓,继而又看向刘骏,只见他眼中有了尖锐的嗜血之意,就好似猛虎待猎的暴戾神态,然后一勾唇角,满意的点了点头,“甚好,传令下去,犒赏三军!”
大江边,夏虫凄凄,清风凉爽,月色朦胧,缠绕着星星点点的篝火,军歌阵阵传来,激起一层江水无言的微颤。
秦淮靠着苇草堆,嘴里叼着一根半折了的苇草,看着眼前围着篝火唱着嘹亮的军歌的战士们,常云更是自我陶醉的开始跳起了他家乡的舞,一边还朝着碧林得意的咧嘴笑。为什么刘骏会如此犒赏三军?今晚会有这么热闹的营会?秦淮依旧蒙在鼓中,但是隐约还是能猜到,因该是哪里打了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