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萧道成离开后,一直静静地注视着秦淮,眼中漂浮着的静逸和淡定让秦淮开始乱了阵脚。她扭动肩膀,向后拢了拢,想让自己放松起来,可她越是这样,诸渊眼中就多一层深意,两个人就这么形同对峙般僵持着,谁也没有先说出口。他素洁高雅的姿态,立在灰青色的苍穹之下,犹如一株独立的梨花树,淡然而温和的开满一树梨花,花瓣茸茸的,清凉的。
没一会儿,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微启唇,“湉儿……”声音轻似飘渺虚无,一如这夏日里一声清凉的泉鸣,却震得秦淮连连后退,他说什么?他叫她什么?!即使她料到诸渊会认出她,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脑中嗡嗡作响,她瞪着杏眼,眼中全是惊愕,明明她已毁了容颜。
风中传来轻柔的脚步声,诸渊几步上前,修长的手指附上秦淮的头,如少时那般轻揉着她的刘海,喃喃道:“湉儿,你终于回来了。”她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眼中酸涩难耐,泪无声而落。“湉儿……不要哭。”诸渊望着秦淮脸上的两行泪,有些微愣,一边急促的握住秦淮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不知道是他紧张还是激动,秦淮觉得那双修长的手渐渐开始颤抖。
“小渊,小渊。”她终于开口唤着诸渊的名,但是喉咙口的嘶哑声显得这个名字特别的生涩,诸渊嘴角一带,轻轻拥住了消瘦的秦淮,那一刻,天地才是宁静的,秦淮仿佛看到了诸渊身后是暖暖阳光。
两人坐于军帐中,诸渊捏了捏拳,目光温和的落在秦淮身上,秦淮像是松了气的皮囊,软软地围拢在椅子上。过了半响,还是诸渊先打破了这宁静,“湉儿,近日来可好?”秦淮随意点了点头,脸上是少有的放松神色,诸渊微笑不语,一只手不知何时已伸向秦淮的右脸,他的指腹覆在药布上,一股暖意渐上心头,秦淮觉得浑身竟舒服了起来,诸渊有些微颤地移开手,澄亮的眼眸中像是覆了一层灰蒙蒙的光,“你还真是顽劣难改啊。”他牵起唇角,淡淡的笑容和话语有着童年时看见秦淮调皮而无奈的影子。真是令人怀念的温情啊。秦淮抿起唇,咧嘴一笑,脸上的伤口一带,她痛的呲牙裂嘴。
“你莫要带动伤口了,不如这几日去我府上先养养病,绍伯那里我会解释的。”他关切的眼神和温柔清脆的声音在秦淮心中柔顺的缠绕着,她眉梢一翘,刚想开口,萧道成的话蓦地浮上心头,‘你与他身份有别,他已是驸马。’就在口中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萧道成说的没错,曾经她是公主,他与她还是身份有别,但是如今她是平民,更是与他贵贱有分,她一个低贱平民,有什么资格住在驸马府养病?!
见秦淮怔怔的坐在那里半响没动,诸渊淡然一笑,“不妥么?”秦淮正了神色,回以一个歉意而淡定的笑,可这笑过于酸涩,两人突然一阵沉默。
“颜回,你不去军中吗?”秦淮声音微颤,这生疏感竟然一下子拉开了他们的距离。诸渊淡然的神色中有了一抹惊讶,他身形一顿,眼中忽明忽暗,这个名字,听起来真是令人生疏的心痛。秦淮看着他,心中何尝不是苦涩难耐,纵然从此以后身份有异,地位悬殊,但是她相信他,他永远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是唯一不会变的事实。“也是,去晚了,怕是绍伯又要骂我了。”诸渊起身,背对着秦淮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军帐。
“颜回……呵。”秦淮喃喃的来回咀嚼这两个无比生疏的字,不时传来嘲弄的笑声,原来也有一天,他们会这么生疏的互相唤着对方,纵然见面还会那么激动,还会欣喜,可是这短短的两年岁月,却让他们的名字在彼此的口中变了味儿,但是殊不知,这次相遇,他终于开始渐渐地回到了她的轨道,与她的一生命运又开始缠绕。她于他而言做的是断肠梦,他于她而言做的是奢华梦,只是断肠梦忆人在天涯,奢华梦悱恻却彷徨。
或许是许久没有这么松下心来了吧,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待秦淮一觉醒来,睁开惺忪的眼眸,才下意识的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掉以轻心的睡在军帐中,伸手探向怀中,剑还在,才稍稍舒了口气。四下环顾,却发现这里并不是军帐,反而有些眼熟,说不清在哪里见过,这床榻上还有股淡淡的药草香,说不出的沁人心脾。踉跄的跑出屋内,屋外的一切让秦淮微微蹙起了眉,亭台楼阁,后院种有一池荷花,这个地方又是似在哪里见过,可是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秦淮正疑惑之际,稚嫩的声音划过天际,“姐姐!你醒啦!”这一唤如一道天雷劈中秦淮,这分明是萧道成儿子的声音!怪不得觉得这地方甚是眼熟,原来正是萧府!
猛地转身,秦淮板起一张俊脸,目光有些锐利的看向萧赜。她看到了萧赜束发的发带变成了行了幼礼之后的发冠,眼底一沉,语气并不和善:“我怎么在这?”萧赜嘟起嘴,依旧是一副小童的模样,眨了眨眼,片刻道:“赜儿不知,是爹爹带姐姐来的。”果然是他!秦淮不满的锁起眉,他到底想怎么样?!“姐姐,你能不能陪赜儿玩啊?”萧赜凑了上来,小手捏住秦淮的手,咧着嘴露出可爱的虎牙,笑里满是期待。“姐姐现在有事呢,改日定会来陪你。”秦淮眼梢一勾,弯下腰,露出一脸温情。
“你还真是贵人多事啊。”低沉的声音突然从秦淮身后传来,秦淮猝不及防,向前走了几步,避开与萧道成靠近。“不会,我只是贱民一个,何来贵人一说?”她挺直腰板,佯装坦荡。萧道成踱步到她身前,牵起萧赜的手,好似没听见秦淮的话一般,冲着萧赜柔柔一笑道:“赜儿,爹爹有事,你先去大堂玩。”萧赜了然的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现在这后院中,仅有一脸不爽的秦淮和一脸高深的萧道成了。秦淮不喜同萧道成相处,便先开口:“不知大人请贱民来有何事?”萧道成轻挑俊眉,淡淡道:“我不是请,是抓。”秦淮眯起眼,眸底深处燃起火源,很好,他既然这么直截了当的摆明目的,那她也就没什么好同他假装客气了,“哦?那真是丢脸呢~”她嗤笑。萧道成眯起眼,危险的盯着秦淮,突然说道:“你太可疑。”
混蛋!秦淮忍不住在心里谩骂,还真是小时候受了二哥不好的影响呢。她心道:‘他这块冷木头还真是要么不说,一说便是一语惊人,处处矛头直指她。她脸上终于出现了抑制不住的愠怒神情,萧道成嘴角一带,突然来了兴致,这个女人终于有了如此有趣的神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