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漫漫长夜,拓跋濬终于睁开了眼。
秦淮半眯着眼,抱剑靠在一边的柱子上,脸色有点苍白。“秦淮。”拓跋濬轻轻唤了一声,嘴角泛起笑意,他突然觉得,在他面前这个冰俊的少年无论做什么他都会不自觉地想笑,特别是臭着一张脸的时候,还有像现在半寐半发愣的模样。他还真是个特别的汉人。
“属下在。”大半个月过了,秦淮的反应也变得相当灵敏,她一睁眼便看见拓跋濬一脸笑意的盯着她看,有些不自然的扫了眼自己周身,没什么不妥的啊。“王,有什么事么?”
“孤王想你了啊,想多看几眼。”拓跋濬勾起一抹别有韵味的笑,眼中有未脱的稚气,看的秦淮并不由一愣,耳根有些发烫,尴尬的埋低了头道:“王说笑了。属下并无可观。”“哦?”拓跋濬眯起眼,不再作声。
她猜拓跋濬会向她打听南宋的事,她实在不明白,作为王,怎么能随意相信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汉人,还把这么重要的事交托给她。他竟让她偕同他的心腹大臣高允一同暗中关注宋的情况。但是,这个却偏偏着了她的意。
那个叫高允的大人,虽然也是汉人,但是确是中原八大高门氏族之一渤海高氏的后人,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算是天要助她一臂之力还是什么,这么快就能与高门氏族的人相识了,不过这个高大人性情直爽,反应却慢慢吞吞的,不怎么适合她有所利用。
果然,拓跋濬目光一聚,“近日里,南朝可有什么不妥之事?”他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秦淮闻言抬头,一脸疲惫的他却依带着至尊之气,想到前几日冯贵人曾说过他自小便很有王的气质,的确自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的贵气让她难以相信他是粗狂的鲜卑人,反倒是刘骏,给她一股狂野的感觉。
呃,一想到刘骏,秦淮心头便燃起熊熊怒火,心中谩骂卑鄙无耻的小人,一边乘拓跋濬还没脸黑之前,忙回道:“南宋近日无大动静,没有要攻打讨伐周边小国之意。不过,内乱依旧不止,百姓对其主的残虐行为敢怒不敢言。”当然,后面小半句是秦淮添油加醋的,不过她也没说错什么,只是就事论事。
“残虐行为?这南宋帝怎么了,未登基之前,他还是我祖父所称赞之人呢,如今一登基,就这么乱来。”拓跋濬虽是笑着说的,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锐利无比。秦淮只装作没瞧见那眼神,心里却不由提心起来,这般年龄做了王,竟然没被其他诸侯暗中刺杀,也没有被逼退位,还处事那么果断睿智,可见他的确是个难词候的主。
拓跋濬昏倒这件事似乎除了太医和冯贵人,几乎没人知晓,所以王室内好似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冯贵人再来的时候,拓跋濬已经搬回了寝宫。
北魏的房屋宫廷和南宋的是不一样的,北魏的贵族等级比南宋更加森严,所以通常只有贵族可以住上有回廊的庭室。像皇室就更加华丽,有里内外三层殿室。一般平民和游牧者,商人,都住在可以迁移的帐房内。平城是都城,所以人特别多,但是周围大多荒原和沙漠,秋冬季的时候会偶碰到毒龙(沙暴)。
在这里,秦淮可以嗅到自由的气息,她可以策马在草原上狂奔,但同时,她也嗅到了,无法改变的陌生。
冯贵人喜爱冰雪,前几日落得雪,在枝头还没化,她杵在外面,竟也能看得出神。“娘娘,您是进去?”身边的仕俾试问了一声,她才缓过神,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衣,走了进去。秦淮立在内殿前向她行了个礼,冯贵人一见秦淮,便亲切的笑了笑,转而向秦淮走去。“王在阅书,贵人要稍等。”秦淮识趣的说道。
冯贵人先是住了脚步,柔美的脸微微的泛起了晕红,秦淮嘴角一抽,对自己脸红什么?“秦侍卫,那奴不吵着王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冯贵人嘴角微翘,模样娇嫩似水。又出去走走?秦淮从冯贵人身旁的仕俾脸上读出了这么一句,他自己何不是也大吃一惊,王就在内殿里,虽相隔两层帘帐,一扇木门,可是勾引王室宗妃,是要杀头的,她到头来可不想在以这种原因不明不白的冤死在敌国。
“娘娘,属下是万不能离内殿半步的。”秦淮冷着俊脸,一脸严肃,看的冯贵人掩嘴笑了起来。
“那奴就留下来吧。”冯贵人轻抿朱唇,眼梢上翘,好似在与秦淮戏闹般。拓跋灵也总是这副摸样对她,不过秦淮从来不吃一套。
“奴只是闷了,出来时顺路过来看看王,王是个风趣的人。”冯贵人端起一杯清水,轻轻地叹了口气,却像铜鼓般敲响在秦淮的心里,他与她之间,应是自小便在一起的罢,她好像很了解他,秦淮舒了口气,眼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丝怜悯。
“告诉你吧,我以前是王的侍读。”冯贵人的话无疑是晴天霹雳,不过秦淮只是轻轻得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大叹,也就是说,她曾是奴仆?没想到身为汉人,还在鲜卑皇室做奴仆,竟然能坐上贵人的位置。不过,为什么要告诉她?
“哟,妹妹这是什么话啊。”这声音虽清脆但话语却带着刺,秦淮抬眼,便瞧见立在殿门外的少女,丝绸围着她半张脸,看起来年龄与自己相似,她颜如渥丹,月眉星眼,浑身有一股与拓跋濬相似的慵懒气质,不过眉宇间有着鲜卑女子独特的锐利之色。“乙氏?你怎么来了?”冯贵人的柔声变成了冷言。
那个叫乙氏的少女俏皮的眨了眨眼,笑而不语,眼神却移上了秦淮。“娘娘。”她干脆的行礼。乙氏看到秦淮的时候的确小愣了一下,很快笑又浮现在脸上:“你是王新招的侍卫吧?生得一副好皮囊啊。”她这么直接的话,让秦淮不由汗颜。“哦,是王召奴来的,妹妹呢?”这句是对冯贵人说的。
冯贵人轻叹了口气,笑道:“奴是来帮高大人传话的。”然后看向秦淮。秦淮不语,只是勾起唇角应了她的话。她虽是表面应了,不过心里对冯贵人又多了一层芥蒂,他怎么会知道她和高大人的事?她明明还年幼,竟然可以知道这么多事,而且,她怎么就这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帮她?这个谜一般的人,会不会对王不利?
“吵什么呢。”拓跋濬自是在里面看不进书了,只好亲自出面。“王。”几个人不急不慢的向他行礼。他扫了一圈,目光停在秦淮的身上。秦淮微蹙眉,一脸淡然。“有儿?你也在啊?”拓跋濬瞥见了一旁的冯贵人,似乎不知道冯贵人会来,但听他这么叫她,还果真是青梅竹马。
“奴带了点点心,您过来尝尝。”乙氏将仕俾手中的木篮摘了下来,放在桌上,香气四溢,光是闻着就觉得可口。秦淮偷偷地舔了舔嘴唇,记得以前娘一直给自己做糖糕,后来嫂嫂们每次来看她,都会带满满一篮子的糖糕。这般亲切之感转瞬即逝,她冷着脸看着拓跋濬和乙氏,冯贵人有说有笑的坐下开始吃,淡然的脸下,是她不能启齿的疼痛。
中途,不仅拓跋濬有些犹豫的望了秦淮几眼,就连冯贵人,也给她一个说不出的眼神,是自己站在这里碍着他们亲密了?秦淮心里咯噔了一记,便悄悄的推出殿外,并合上了殿门。
冯贵人不解的看着秦淮退走,眼中尚有不悦,却闻拓跋濬冷淡的问道:“常太后那里,没什么事吧?“冯贵人眼里的光暗去,轻点头,“那日的事,只有奴知晓。”拓跋濬并无何表态,他在等她后面的话。
冯贵人抿了口清水,继续道:“不过,常太后前几日又插手了朝政之事,源贺大人那里多有怨言。”说罢,便担忧的看向拓跋濬。他隐去眼中不悦之色,但眉宇间仍是习惯的皱起,让人瞧了心疼。冯贵人伸手握住拓跋濬修长的手,他习以为常的被她这么握着,眉间的不爽淡去了很多,“不管怎样,奴,是站在王这一边的。”她的眼里颤动着坚定。
乙氏虽然看着冯贵人牵王的手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她也是站在王这一边的,毕竟王不但没因她的身份而抛弃过她,反而很宠爱她,她如此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