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此刻的王城街道,人烟稀少,早已没有了白日里那番车水马龙的络绎繁华,除了偶尔有几个搂着娇艳女子的买醉酒客之外,再就是每隔两个时辰经过一次的巡城禁军,除此之外,大街上基本已经见不到什么人影了。
走出王宫学院,穿梭重重街道,最终萧逸尘来到王城里的一家还未关门的药坊前停了下来。
这也是记忆中,王城内仅次于丹王殿与拍卖坊最大的药坊。里面应该有他需要的东西吧!
放眼望去,这是一栋独立的阁楼,阁楼占地面积颇大,且共有两层,古木雕花,看起来给人一种古色生香之感。人还在外面,就远远嗅见了阵阵药香缭绕,自药坊内传来,清香扑鼻。
临近,只见阁楼上挂着一块门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春秋坊”三个鎏金大字。
“老板,买药。”萧逸尘走到柜台前,见着一个身穿棕色长袍、头戴乌铁冒的中年男子正忙着收拾药材,摆弄着满屋子的药格和药葫芦,准备关店打烊。
“公子你好,需要买什么药啊?”药坊掌柜赶忙放下手里的活,一脸殷勤。顾客就是上帝,一向是他信奉的真理。
“给我拿阎冥罗果三钱,湿婆花两钱,鬼见笑一钱七,蛇涎子一钱三,断肠草、雷公藤各七钱……”萧逸尘熟稔说道。
药坊掌柜一听萧逸尘要买的这些药,顷刻间脸色吓的煞白。
“这位公子,啥事想不开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命没了,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药店伙计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劝说道。
“啊?敢问何出此言啊?”萧逸尘闻言,额头冒起一阵黑线,自己刚刚转世重生,大仇未报,活的好好的怎么可能寻死?
“你买的这些药,可都是剧毒啊。”
“大叔,我想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买药自杀的,我是用来解毒治病的。”萧逸尘摇了摇头,无语的解释道。
“解毒治病?鬼见笑服之即死,也能解毒?”药坊掌柜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褶皱的老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执掌这家药坊几十年了,形形色色的买药人都见过,可是今天当真是闻所未闻!
“以毒攻毒。”萧逸尘洒然一笑,他也没打算多做解释,毕竟这涉及很深的药理,不是一般人能够懂得。四品炼药师炼制的蛊毒,岂是用一般方法可以解的?
药坊掌柜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小子还笑的出来,估摸着他也就不像是想不开赶着去投胎的神经病吧。于是,他便是转身到药柜里一一取来药材,称量,然后用油皮纸包好,小心翼翼的交到了萧逸尘手中。
撒手之前,他的神色郑重无比。
“老板,总共多少钱?”
萧逸尘话音方落,便听见药坊掌柜噼里啪啦的算珠子声响。
“公子,你买的这些药共计三十金币零二十三银币,我看天色已晚,你是我最后一个客人,就给你打个折,收你个整数,你就给我三十个金币吧!”药坊掌柜收起算盘,爽快笑道,那笑容之中隐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商人精明。
“我靠,才这么几味药,就要三十枚金币?”萧逸尘吓得手一哆嗦,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干瘪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掏了半天,好不容易在口袋的旮旯角缝里摸到一枚金币。
亏这萧逸尘还是王子呢,居然穷到这步田地?
药坊掌柜也似是看出了萧逸尘的窘迫,服务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只见他面皮一冷,眉宇间也是泛起一道不加掩饰的轻蔑之色。
“去去去,没钱你买什么药,瞧你那一身的穷酸样,一边玩去,大爷没工夫陪你在这打趣!”
“额……不好意思!请问一枚金币能够买到什么毒药?总之是越毒的越好!”萧逸尘也是一阵尴尬,他并没有动怒,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前世他贵为长生殿少主,锦衣玉食,享之不尽,整个东土神州都是他家的,所以他对金钱根本没什么概念。
如今再世为人,他才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深有体会!
“哼,没钱还来买什么药,快走,别耽误本店打烊。”药铺掌柜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冷哼道。他已经彻底把萧逸尘当做成了一个没钱前来坑蒙拐骗的家伙了。
“我这药真的是有急用的,还麻烦掌柜帮忙通融一下。”萧逸尘拱手,诚恳说道。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报官了……”药坊掌柜根本不买萧逸尘的账,只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恐吓道。
“你!”萧逸尘眉头一皱,不禁心生一股怒意,眼前这人,好生势利!
“谢老,你怎么能这样跟客人讲话呢!”就在双方争吵不休之时,突然,只见药坊后堂的帷幕突然掀开,自里面走出一道人影。
萧逸尘抬头望去,目光落在了那个缓缓走进的人影身上。
来者是一名青年,此人身穿一缕蓝衫,眉目清秀,气宇轩昂,儒雅的气质更像是一个文生。
只是借着药坊四周烛台上月石燃烧的光亮看去,他的脸色被映衬的有些虚白,黑色发髻遮掩下的额头更是时不时有虚汗渗出,萧逸尘一眼便是看出,此人身体隐藏旧疾。
“少主,您的身体不好怎么就出来了啊。”药坊掌柜见到这蓝衫青年,一脸惊慌失措的连忙躬身行礼,同时,在他那神色间,更是流露出一抹对口中少主的关怀与敬畏。
俨然,这名蓝衫青年才是春秋坊真正的主人。
“无妨!谢老,我们敞开门做生意的,来者都是客,何事竟是与客人这般争执?”蓝衫青年摆了摆手,转身凝视向谢老,目光冷峻,神情肃厉,语气中透露出一抹责怪。
谢老见状,连忙躬身认错,像是极为尊重与忌惮他的样子。
“公子切莫介意,家里的下人不懂事,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切莫责怪。”
蓝衫青年转过身来,一脸笑意的对萧逸尘拱手致歉道,一点也没有身旁名唤作谢老的那人的盛气凌人。
这点,倒是让萧逸尘颇有好感,所以他便坦然的道出了事情原委始末。
“不不,掌柜做的并没有错,是我今日着急买药,身上的钱却没有带够,冒昧的打扰公子休息了。”
“对了,我观公子从后堂走出之时,气血衰竭,咳嗽不断,额头并不时有冷汗冒出,冒昧的问一句,阁下是否有旧疾在身,久治不愈?”
萧逸尘说着,便是顺带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前世乃是炼药至尊,他心怀慈悲之心,所以自然是能帮人就帮。
闻言,蓝衫青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只见他笑而不语。
倒是他身旁的谢老听闻这话,却是一脸怒意,只见他扳着一张臭脸就要将萧逸轰出药坊:“嘿,你个乌鸦嘴!别在这招摇撞骗了,我家少主乃是身份高贵的三品炼药师,你算哪根葱,哪轮得到你给我家少主瞧病。”
“住口!”
蓝衫青年瞪了谢老一言,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谢老这才识相的闭嘴,眼角微垂,但是他嘴里依旧自顾自的嘟哝着,显然有些不服气。
萧逸尘见此,也很是识趣,便不再多言。
而当他转身正欲空手而归的时候,突然,蓝衫青年叫住了他。
“公子留步!”
“为了赔罪,这些药材的钱就免单了,还请阁下务必赏脸收下。并请公子切莫为方才之事心存芥蒂,来日方长,在下春秋阁少主楼子陵,想与阁下交个朋友。”蓝衫青年笑着一把从谢老手中将药夺了过来,交到萧逸尘手中。
“可否借纸笔一用?”萧逸尘接过药,若有所思的开口。
“谢老,去替公子取来纸笔。”楼子陵虽心中疑惑,但却依旧吩咐下去。
谢老虽一脸不满,但是少主的吩咐,他向来唯命是从,绝不违逆。
不一会,谢老取来纸笔,冷着脸交到萧逸尘手中。
萧逸尘拾起纸笔,便是唰唰的大笔挥舞起来,绢薄的宣纸之上,苍劲小字,笔锋如剑,给人一种不是在纸上写字,而是练剑的奇妙感觉。
“方才所言,多有唐突,还请谅解。这是在下拿着药材的借据。春秋阁,楼子陵,在下记住了。多谢楼公子赠药之恩,日后萧某定然千金奉还。”
萧逸尘拱手谢道,也不多言,递还楼子陵纸笔,便是拿着药转身离去。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萧逸尘生性本就如此。今日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日后等他崛起之日,便会报答今日他们的赠药之恩。
人已走远,望着逐渐消失在王城街角的少年背影,谢老站在药坊门口,至今还有些心疼被那家伙从药坊骗走的那些药材。
“少主,区区三十金对于咱们家族来说虽然不值一提,但是您怎么就这样将他拱手送人了啊,况且此人衣着寒酸,来历不明,兴许是个骗子也说不定呢。”
对于谢老的评论,蓝衫青年摇了摇头,却是并不认同。他慧眼识人,自信自己从未看走过眼。
当他展开手中宣纸时,一看,则更是惊讶不已,也更加印证了他对萧逸尘人品的坚信。
他的手中有两张纸,一张纸上写的是借据,而另一张纸上,则是一张配药古老的单方。
“谢老,你见过哪个骗子会写下借条,落款姓名吗?”楼子陵见着借据上落款名为萧逸尘,嘴角不由勾勒起一抹赞赏。
“这……兴许是用的假名也说不定呢。”
尽管被问的哑口无言,但是谢老仍是不甘的随便找了个理由反驳道。他就是看那小子不爽,一副穷不拉几的,少主怎么能屈尊降贵和这种人交朋友。
楼子陵有些无奈的冲着谢老摇了摇头,此人侍奉他们家族大半辈子,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了,只要他认准的理,固执起来跟头倔驴似的。而当他的目光停滞在第二张丹方之时,他的神色却是变得更加精彩起来。
“况且他可不是什么骗子。方才我在后堂里听着此人所买的药,虽然都是剧毒,但里面却暗藏着五行相生相克的至深药理。就拿阎罗果与雷公藤两味药材来说,他们虽然都是剧毒之物,但是阎罗果属阴寒,但是雷公藤却属烈阳,两者毒性相生相克,用药之人以秘方炼制,分量适宜,不仅不会中毒,反而能够起到解毒之功效。”
“莫非此人在炼药之道上还颇有造诣?”
谢老倒是没注意纸上的东西,他听闻少主有条不紊的分析,眼神中不禁露出一抹震惊之色,他深知少主的对于草木药道的造诣颇深,年纪轻轻已经成为三品炼药师,是家族中最为杰出的青年才俊,且没有之一。如今,那个囊中羞涩,看着怎么都像是个骗子的家伙,居然能够得到少主他如此中肯的评价,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蓝衫青年掩嘴咳嗽了一声,但是其目光炯炯的盯着手里那张丹方,话语间神色却是猛然一动,暗暗惊奇起来。
“咳咳……不是颇有造诣,冥冥中我甚至有种感觉,此人炼药上的才学与天赋,远在我之上。”
“啊?这……这怎么可能。”谢老闻言,浑浊的声音一滞,下巴都险些惊掉在地。他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听岔了?
“我们家族如今内忧外患,明里暗里不知道被多少势力所惦记,若是能够找到一位真正的炼药奇才,不光是我身体的旧疾能够治愈,说不定,我们的家族都能多出一份重振当年辉煌的契机。”楼子陵一想到家族境况,不禁一筹莫展。他现在迫切的要找到一个能拯救他家族的救星。
“少主对这家伙抱有如此厚望,会不会太武断了?”
谢老依旧保持怀疑态度,要知道,他少主年纪轻轻贵为三品炼药师,在整个云秦郡国都已经是巅峰般的存在了,如今突然冒出来个穷小子,比少主天赋还高,这怎么可能嘛,天才,真要是那么容易冒出来,就不叫天才了。
“你看,这是他临走时留给我的一张丹方,应该是治疗我旧疾之用,这丹方上的用药虽然不是特别稀有,但是配方却是极为古怪,一反常理,我自问饱读医书,但对手里这张丹方,却是知之甚少。”
楼子陵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说着,便将手里的丹方递给身旁谢老。
谢老接过,便是低下头,仔仔细细的将丹方看了几遍,然而看过后却是一脸茫然。半响之后,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丹方开的晦涩难懂,身为二品炼药师的他根本无法看出个名堂。
“这药方连您三品炼药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莫不是那小子胡编乱诌,戏弄你我的吧?”
谢老十分震惊,要知道少主身上的旧疾,即便是三品炼药大师都无法治愈,现在少主却告诉他,方才那个穷的一清二白的臭小子兴许能够医治他的病,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嘛,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楼子陵没有理会谢老的猜疑,他抬起眸子,目光遥望少年消失的方向,许久,他突然深沉开口。
“看这少年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向着王城南郊而去,你立马赶回家族,暗中动用家族的力量去查查,这个萧逸尘的来历。”
“切记,此事一定要隐秘进行,千万不要惊动家里的那几个野心勃勃的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