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起来,有一天上街,我看见已经有女孩穿上了热裤。
回头我跟苏澈说:“这人也不怕将来得老寒腿。”
苏澈看看我说:“不错。”
“你说什么?”
“这是我今天,听到你讲的第一句正常话。”
“你才不正常呢。我不挺好的?”
“是吗?今天中午我们吃了什么?”
“……芦笋?”
“不好意思小姐,那是一盘西芹。”
“不差不多吗?”我有点窘:“不过你眼光不错,那家餐厅的确不错,嗯,环境好,服务员也很帅,下次我回请你。”
“……给我们这桌服务的是个女孩子。”
“……”
“关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想了想,算了,有什么好瞒的:“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可能有点麻烦。”
“对你很重要的人?”苏澈顿了两秒,问。
“嗯。我想是的。”
“什么样的麻烦?”
很简单,商界激流中,某人遇上浪头了。
价格战让涵宇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原本已经谈拢大半的原材料公司被对手高价收购。
原来陈裕丰在这一步上等着他呢,和涵宇争相降价不过是幌子,拿来竞争的本来都是公司积压产品,折旧早提的差不多了。
可怜涵宇栽这一跟头,被报纸称为,赔了夫人又折兵。
近日有评论写道,采购部门负责人越俎代庖,谁为企业的家族化管理买单?
好吧我承认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进展,这评论中用词的刻薄犀利,字里行间的冷嘲热讽,看的我简直想往那撰稿人脸上跺几脚,可同时也不得认同,他说的其实有道理。
只是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周明宇,看到这个有什么想法?
“说不清楚。”我回答苏澈:“他自己也有很大责任。”
“不过不会因为他的错误多一分,你对他的担心就少一分,是不是?”
“是。”
“那你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去找他?”
“不可能。”
“别说这种连你自个儿也骗不住的话,要真是不可能,你这一天失魂落魄的在考虑什么?”
“苏澈,你又不明白。”
正说话间有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来,是我的手机。
“娜娜吗?我是你周伯母。他有没有跟你在一起?”几乎没有停顿,可见是真急了。
“没有,他……”
“一天一夜没见人了,找遍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手机也不接。”
“伯母您别急,他不是小孩子了……”
“他怎么不是小孩子?哪有这样的事,出了问题就跑的人影不见让家里人担心,你说他不是小孩是什么?娜娜我拜托你,看见他帮我狠狠扇他两巴掌。”她那边恨声说道,似乎是被焦灼熬到了失态——这种事搁到哪个母亲身上也要失态。
“好的,我知道,我马上去找。”这些天压抑的情绪也逐渐在我心里烧腾上来,就是,周明宇,哪有你这样的?折磨这么多爱你的人,我自己就想扇你。
合上电话,苏澈问我:“要不要我帮忙?”
“暂时不用。”我一边说一边摁下一串数字,周明宇的号码,我还是一直没存。
他的手机没人听,明明开着机,却只有长长的等待音。
一遍又一遍,这个音听的我两眼发直,直到再也不报任何指望。
我们坐出租车,沿他常去的酒吧,会馆一间间找过去。有的地方太偏,出租车也开不进去。
那就用走的,我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夜晚的马路仍有凉意透上来,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想起来几个月前,我生日那天,也这么赤着脚,跟周明宇在雪地里一路狂奔,眼睛就酸起来。
“苏澈,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第几遍了?”小青年拧着眉头看我:“你是真想看我翻脸是不是?”
“不是,我自己的事,连累你这么晚。”
“没关系的,我加班也经常加到这个点。”
“不一样。”
“小姐,你不是中国公民啊?我有这个义务知不知道?”
好吧,辩论几句,提神。
走路的同时我还在不停拨着手机,老样子。
“对了对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尤思南,尤思南。”
好在存了他的号码,拨过去,没几声就通了。
“尤思南,我是关娜……”
“别问我,我真不知道小周去哪了。”他截断我的话头,说。
“你们……”
“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五点之前我是跟他一起喝酒来着,他妈打电话来我都给推了,后来他就走了,我以为他是回家,结果他妈又一通电话……我也正找他呢!真的!”
“你怎么回事啊你,有你这么帮他的吗?”我都叫起来了。
“你怎么还好意思说我呢关娜?”对方口气也硬起来:“小周不是因为你?”
“……”我“啪”的把手机合上。
“没事吧?”
“没事,苏澈,送我回去吧。”
“嗯?”
“找不到。”我觉得整个人都要坍塌下来:“错过就是错过了,找也不是我能找到。”
“关娜……”
“回去吧,回去吧。”我虚弱地说:“不行就报警。”
楼道仍是暗的,苏澈说:
“你慢点儿,回去也别太担心,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麻烦你了。”
“这话说的。”
我没接腔,我突然看见我家门口有一个人,他静默地坐在那儿,头埋在臂弯里,落寞得如同被封闭在琥珀里的水滴。
我只感觉有力道把我往上提,全身都绷起来,三两步奔过去:
“周明宇!”
他抬头看我一眼,目光迷茫:“娜娜。”
爱恨痴嗔全都迎头而来,悲哀却在背后拖拽,疼痛由心脏扩散开,我是四面八方合力的中心,如被锈蚀的发条玩具,僵成它们坏掉的姿态,一动也动不得。
寂静中有轻缓的声音单调重复,逐渐微弱至消失。
后来注意力回到身上,我才想起来,那是苏澈转身离开的脚步。
而当时我立在那里,有某种情感一点点占了上风,我听见自己开口,前几个字全支离破碎地哑在嗓子里:
“……你要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