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静悄悄。
夜,静悄悄。
花凝儿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微微叹息一声:“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现在也老了。”
“娘娘不老,还跟奴婢初见时一样国色天香。”说话的是正在给花凝儿梳头的宫婢,换名小筑,模样乖巧,手脚伶俐,是花玉容当初刚把花凝儿接出来的时候给新配的人,手底下还有几个宫女太监。
皇帝到底也是念了旧情的,将花凝儿安置在距离昭阳殿不远的关雎宫,虽然四年多来,都不闻不问,但是好歹也算是给了她体面。
如今一直有醉儿和花玉容处处为她着想考虑,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皇帝这四年没有充盈后宫,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国事和太子殿下的教育上,后宫里面除了太后娘娘,就只有昭阳殿一枝独秀了。
虽然不因是皇上的妃子而受宠爱,不过后宫谁人不知皇上对于昭阳殿那两位姑姑的宽纵?就连太子殿下也是只跟这两位姑姑亲近,谁也拉不走,所以有醉儿和花玉容的看顾,花凝儿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花凝儿叹息一声:“国色天香又如何?终究……”
她没再说下去,小筑却听出了话里的寂寞和落魄,当下也不敢在说什么,匆匆忙忙束好了头,就告退了。
房间里的烛台忽明忽暗,花凝儿看着镜子里自己,凄然一笑,想起了四年前,自己被花玉容接出来时候的情形。
“娘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花玉容眼含热泪,双手紧紧握着花凝儿的手,颤抖不已。
花凝儿何尝不是百感交杂,看着花玉容的泪水滑过脸颊,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只说了一句话:“玉容,苦了你了。”
“娘娘。”花玉容抱着花凝儿纵声大哭,华阳殿苦守多日,主仆二人早已经情同姐妹。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虽然中间发生太多苦难,到底还是熬过来了。
“娘娘以后有何打算?若要离宫,奴婢也可以……”花玉容和花凝儿止了哭泣,情绪平复,花玉容说道,这样的建议不是不能理解的,自从没了孩子,被皇上打入冷宫,花瑾儿惨死,皇上对于花凝儿的想法路人皆知,绝对不会东山再起了,可是花凝儿还那么年轻,何必守在这里吃苦?要是她愿意的话,花玉容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倒是可以试试看,毕竟,要是让一个失宠的妃子“死”了,对于现在的后宫来说,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没想到,花凝儿会拒绝的这样干脆:“我不走。”
“娘娘……”花玉容不解。
“我还算什么娘娘?”花凝儿苦笑,“要不是你念着旧情,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就你还拿我当娘娘了。”
“娘娘别这么说。”花玉容话虽这样说,可是心里何尝不是堵的厉害?
花凝儿低下头,声音惨淡:“要不是你和瑾儿姐姐,皇上只怕是不记得我是谁了,可就算是这样,在皇宫里面也好过要我离开这里,去民间生活,花庄已经容不下我了,就算我离开皇宫,又能做什么?其实褪去这一身光环,我就什么都不是了,留在皇宫,也许还能苟延残喘,让自己活下去。”
“娘娘,您不要这样说。”花玉容听得心里酸楚,也就同意了,毕竟,花凝儿的处境的确尴尬,留在宫中也好,至少物质上不会受委屈。
就这样,一眨眼,就是四年。
起初太后娘娘还会因为昭阳殿的缘故过来训醒,后来见到花凝儿渐渐的变得不言不语,心思也就淡了,毕竟卯足了劲一拳打出去,却砸在棉花上,这种感觉,也并不舒服。
吹灭了蜡烛,花凝儿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床顶的绛红色罗莎帐,目光是一种坚定:“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
佛晓,昭阳殿。
醉儿睡眼朦胧的醒来,却看到花玉容衣冠整洁的坐在书桌前,正在奋笔疾书,揉了揉眼睛,醉儿下了床:“玉容,你大清早起来写什么呢?”
定睛一看,桌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觉也醒了大半,“你是一夜没睡吗?”
花玉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笑着说道:“反正也睡不着。”
“写了些什么啊?”醉儿拿起一张纸,轻声念到:“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是什么意思啊?”
花玉容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右手腕,说道:“太子殿下已经四岁了,正是开蒙的时候,太傅平日里教导的东西自然是比你我要深刻的许多,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我担心太子殿下会有逆反心理。”
“逆反心理?什么逆反心理?”醉儿索性也坐下来,看着花玉容:“你是说,太子殿下会不喜欢现在的太傅吗?蒋太傅那可是三朝元老啊,就连皇上也要礼敬三分的,不行不行,我去把太子殿下叫起来,跟他讲讲道理。”
“姐姐,你先别急。”花玉容赶忙拦住她,“太傅讲道理,你也讲道理,我也讲道理,你觉得这话太子殿下还能听得进去吗?”
“那怎么办?”醉儿摊开双手,颇有些无奈:“你要说伺候太子殿下穿衣吃饭,这我在行,可是要是提到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我可真的两眼一抹黑,唉,要是娘娘在就好了,娘娘学富五车,常和皇上一起探讨前朝旧事,皇上每每说到兴起处,都会夸赞娘娘见解独到,要是娘娘在的话,她那样聪明的人,一定能够想到好主意的。”
花玉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花瑾儿那张温柔似水的脸庞,轻轻摸了摸脸颊,看了醉儿一眼:“娘娘把太子殿下交给咱们,咱们就不能辜负娘娘的嘱咐,这不,我连夜写了这些断句,希望能够帮助太子殿下做个引导吧!”
“引导?”醉儿有些不明白。
花玉容拿出一张纸条:“太子殿下最喜欢的就是姐姐做的栗子糕,要是我们把这些小纸条藏在栗子糕里面,和太子殿下玩捉迷藏,他一定很喜欢,到时候,一点一点灌输就是了,太子殿下聪慧,又懂事,一定会有效果的。”
“还是玉容你有办法。”醉儿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天快亮了,你赶紧去歇着吧,这些东西我来整理。”
“呀,还真是,不知不觉就写了一夜呢。”花玉容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哎呀,不站起来还不觉得,这会倒觉得腰酸背痛的了。”
“嗨,你说你也是,前些天太后娘娘来寻衅,你不理她不就完了吗?她叫你罚跪你就真的罚跪了啊?一跪就是三个时辰,要不是皇上下朝来得及时,咱们还不知道要被太后娘娘和梅兰儿欺负到什么地步呢。”醉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说道。
花玉容眼看时间不多了,衣服也没脱,径直躺下了:“咱们终究是奴才,腰好疼啊……”声音越来越小,醉儿再看去的时候,花玉容已经睡着了。
醉儿叹息一声,摇摇头,走上前去,轻手轻脚的盖上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一身明黄的小雪团子赤着脚就跑了过来,一脑袋砸进醉儿的怀里:“醉儿姨娘。”
“太子殿下,你怎么又不穿鞋跑过来呢?你们几个是怎么看顾太子的?”醉儿抱着太子殿下,四岁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有些沉了,醉儿一边心疼的抱着太子殿下的脚丫子,一边冲着太子殿下身后的那几个太监呵斥。
玄冷墨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墨般的瞳孔看着醉儿,眼看醉儿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赶紧凑上去,圆润的小脸蛋贴着醉儿的脸颊:“醉儿姨娘莫要生气,是冷墨想姨娘了,才会跑过来的!姨娘别生气,冷墨亲亲。”
醉儿见状,哪里还能生气了,恨不得把这讨人疼的小家伙一口咽下去,连亲了好几口,这才对那些太监们说道:“太子殿下仁厚,处处宽纵你们,但是你们要谨记,奴才就是奴才,要是敢欺负太子殿下年纪幼小,我醉儿姑姑第一个不答应。”
“奴才们不敢。”那几个小太监连声说道。
“好了,去拿太子殿下的衣衫鞋帽,准备给太子殿下换装,今日还有早课,不能迟到了。”醉儿命令道,抱着太子殿下进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