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奴圈,迎面有一丝冷风吹来,此时正是秋冬相交的季节,已有些许寒意。
有三辆马车停在圈外,带着白色手套的马车仆从将赵元悍带到第三辆马车,已经有一个孕妇在马车上,亦是奴隶之身。
看来赤皮所言不虚,赵元悍倒是松了口气,将妻子小心放上马车,车厢还没满,赵元悍想登上去,也可稍作休息。不料那仆从伸出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将他拦下,生硬而不屑地道:“你不是孕奴,只是个贱奴,也想坐马车?”
赵元悍无奈,只能赤脚徒步跟随在马车后边。
不一会,先前那赤皮从另一个奴圈出来,骂骂咧咧,似乎已经寻遍市场,再也没有收获,直接上了最前面那辆马车,启程赶回圣殿。
赵元悍紧随马车快速行走,生怕一不小心跟丢,迷了方向。过了有一个多时辰,腹中饥饿,浑身伤痛,胸口那一刀虽然不深,但没有结疤,不时有鲜血浸透麻衣滴落尘埃,渐渐感觉吃力。
刚开始马车在闹市之中行驶不快,他还勉强跟得上,后来到了宽畅的大道,马车越驶越快,就感到力不从心,一股虚弱感袭来,头脑眩晕,直欲昏倒在地。
“不行,坚持住,决不能倒下。”赵元悍反复给自己鼓劲,舌头已被咬破,一股咸腥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精神稍振。若不是被人下毒手封禁,全身经脉寸断,这几月颠沛流离耗尽了精力,这点路程算不得什么。
再过得半个时辰,赵元悍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呼呼地喘着粗气,嗓子干得冒烟。所幸马车没有全速疾行,让他始终能隔着几十米跟上。
不知前方还有多远,赵元悍双脚从刺痛到麻木,呼吸急促,只觉得胸中火辣憋闷,几欲窒息。双眼迷蒙已经有重影出现,一不小心踩到个浅坑,膝盖酸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真想就这样倒地不起。但是,他能感觉得到,最后那辆马车后窗一直有双眼睛在流泪注视着他。
“霍…霍…霍,阎珍!”赵元悍用力喘气,双手撑着膝盖稍稍停歇,然后奋起余力,摇摇晃晃,颤巍巍地向前迈步。
这一步迈下,全身断裂的经脉剧烈震动,痛入骨髓,眼前发黑,“哇”地吐出一口乌血,又干呕了几下。一股细若游丝的元气,如同突破了重重封锁,自小腹缓缓升起,支撑着赵元悍不至昏厥,感觉居然好受了一些。
用力抬起头,终于看到了前方绿荫掩映着的一抹雪白圆顶建筑,上方是那个书和笔的标志,圣殿已近在眼前。
路程虽不远,等他慢慢挪到圣殿大门时,三辆马车已经没有了踪影。
赵元悍暗自焦急,忽听大门内传来阎珍的声音:“求求圣使大人,让我再等会。”
赤皮那尖细刻薄的声音道:“等什么等,总不至死在半路了。快滚进去,莫要在这耽搁,若惹得圣师不高兴,当心我扒掉你的皮。”
赵元悍气喘吁吁,浑身酸麻,汗水浸得伤口如同针刺一般,勉强撑着疲软的双腿走近大门,被浑身披挂的圣殿门卫持戈拦住,透过卫士,看到妻子正跪在那赤皮面前苦苦哀求。
“阎……咳咳”赵元悍口干舌燥,喉咙嘶哑哪叫得出来。
“元悍!”阎珍听到咳声望向大门,终于看到自己丈夫,那随时倒下的落魄惨状让她的泪水顿时控制不住落下,从地上爬起来便要不顾一切向赵元悍奔去。
赤皮手一挥,尖叫道:“拖进去,拖进去,这里是圣地,容不得你们胡闹。”
两个圣殿侍卫架起阎珍就往殿内行去,赵元悍看着妻子被挟走,却无能为力,只得盯着赤皮道:“圣……使大人”
“把他带到马厩。”赤皮不由分说,颇为不耐尖叫道:“快滚,待沐浴圣光之后自会让你们相见。”
人在屋檐下,肉在砧板上。纵是想要跟着照顾妻子,看这情形是无法做得到了,赵元悍也只能听天由命。真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这世道哪有奴隶立足之地。在圣殿里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若真出了什么事,大不了以命相博,总归是贱命一条。
跟随圣殿奴仆来到马厩,这奴仆亦是个白裔,指着一个破旧的空马栏道:“就在这里呆着,不许外出这个马厩一步,否则性命难保。还有,虽然这里都是些残次劣马,也不能拿你的脏手去碰它们一下,否则就把你的手砍掉。”
赵元悍看着那奴仆点了点头,虽然说话毒了一些,还想要道声谢,那人却已扭头离去。
暗暗叹口气,一路疲惫急行,差点跑断气,自喷出那口乌血,胸中似乎没有那么烦闷,如今稍微放松下来,顿时感到浑身酸痛,饥肠辘辘。
强忍饥渴等了一会,并没有人过来,更不必奢望有饭食送来。四周打量了一下,马厩倒是宽敞,顶部离地面有七八米高,四周围都留有两三米空间通风采光。下面的马栏两两相对,前面是木栏栅,另外三面都用厚厚的楠木板隔着,粗略望了一下,一行下去怕是容得下二三十匹马,总共有五行。
马厩里马匹应该不多,零星听到一两下索索沙沙吃草料的声音,不时喷几个响鼻。空气的味道不臭,甚至有些干草的香甜,比起奴圈那股骚臭来,算得上是圣境了。
想来圣殿对自己也是当作牲畜来看待,不说客房,连圣殿奴仆居住的地方都不让去,就安排在马厩的马栏里,连口水都不给喝。这样看来连牲畜都不如,至少马还得喂料喂水。
既然他不给,那便自己找。扶着栏栅往下走去,不多远就看到了右边马栏里有一匹黑马,骨骼高大,形体修长,只可惜一只前脚不自然地扭曲,想必是断过了,走起路来一跛一跛地。
赵元悍已经顾不上看马,因为马栏前面的水槽里有水,急急地低下头就着水槽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此时哪管脏不脏,这是救命的甘泉。
将水槽吸干,赵元悍终于稍稍感到缓解,抬起头,看着黑马那乌溜溜的大眼,忽然笑道:“谢了,兄弟。”
那黑马倒是知趣,竟摆了摆头,喷了喷鼻息。不知是表示不用客气,还是表示谁是你兄弟的意思。
权当是不用客气吧,赵元悍不客气地翻了翻食槽里的草料,底下竟有一层粟谷糠,这兄弟可真是太大方了耶。
用手拢了拢,还真是不少,可得一捧满满。在黑马兄弟的注视下,赵元悍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相对奴圈里馊味浓浓的稀饭,这是他几个月来,吃得最开心的一次。
吃饱喝足,困倦如大山重重压到身上,赵元悍再也支撑不住,就在黑马兄弟隔壁马栏,搂着几根干草沉沉睡去,眼皮沉下的一刻,迷糊闪过一个念头,阎珍沐浴了圣光,若是生了孩子又洗浴圣水,当苦尽甘来了吧!
梦中,自己恢复功力,大仇得报,再不受人欺辱,妻儿尽享荣华富贵。熟睡中的赵元悍,嘴角微微翘起,眼角却有一滴泪珠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