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的眼瞳顷刻晦暗得深不见底。
反了,真是要反了,她的儿子竟又为这个阿鲁特氏顶撞自己,当真不把她这个生母放在眼里!
她慈禧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把主意打到她儿子头上,慈安如此,阿鲁特氏亦如此,这些人通通想借着她儿子往上爬,简直痴心妄想!
“本宫今儿的还真是罚定了,皇帝还想拦着不成!”今日,她就要让所有人看清楚,谁才是站在紫禁城最高权位上的人!
咳咳咳,载淳被慈禧的独断专横气的不断咳嗽起来。
她原本只想小惩下阿鲁特氏,但从此刻开始,紫禁城只要有她慈禧在一日,那么阿鲁特氏就休想翻身。
“来人呐——”她扬起鎏金护指在自己袖口漫不经心的拨了拨“将阿鲁特氏带下去,赏廷杖二十,禁足三个月,务必派人严加看管,未得懿旨不得探视”
“皇额娘,你”载淳顿时脸色煞白,双腿一踉跄,惊骇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二十大板,就凭孝哲这柔弱身子怎能受的住!站在面前的真是他的生身母亲吗?怎会这般不念旧情,心狠手辣。
几个侍卫得到慈禧指令立马上前扣住皇后,不顾她的挣扎,直径拖着就朝亭外走。
孝哲在与侍卫拉扯间回首看了眼皇上,泪眼婆娑,朱唇微启,那一声珍重,却被风无情的吹散在空气中。
载淳要追过去,却被余下的侍卫拦下,他动不得追不得,一时没了分寸,焦虑万分的诘问慈禧:
“自孝哲进宫来,对朕一心一意,恪守本分,皇额娘为何要将她视若寇仇,百般刁难,难道就因为她不善逢迎您,还是……因为朕宠她,您看不过眼,想除以后快?”
他深恶痛绝,神志里徒留一丝悲鸣“皇额娘,您当真要将朕身边的人都除掉才甘心吗!”
慈禧一挑细长的眉梢,眼眸看着远方几乎眯成一条线“你乃本宫之子,本宫岂会害了你”
“那就恳请皇额娘,放了孝哲”载淳双腿应声着地“儿臣求您了”
慈禧哪受得了贵为天子的儿子为那下作之女下跪,简直是大清国的耻辱,她气急败坏,颤着素手指着载淳鼻子大骂“看看你自个现在的样子,毫无君王气度,生在帝王家却不思进取,沉迷美色,你要本宫怎能甘心将我大清江山拱手让给那贱人”
“皇额娘……”载淳手握拳,双眼笃定的看着慈禧“她是朕的皇后,朕不许你羞辱她”
慈禧像被踩着尾巴般回身狠狠瞪向他,深眸里是瞬息万变之后的波涛汹涌,忽然,她嘴边扬起一丝讥笑,既而走到载淳身前站定,俯身看着他,幽声说道“爱新觉罗载淳,哀家的好儿子”
她温柔的抬手帮载淳整理衣领,冰冷的眼波里却是刺骨一片,继而语重心长道“皇帝啊,一直以来……你可有真正掂量过自己呢,但凡你有那么丁点儿出息的话,你那万般宠爱的孝哲毅皇后又怎会落得被本宫羞辱的下场,你说,是不是……”
载淳如遭电击。
慈禧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载淳抬头看着母亲,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像鄙视蝼蚁一般俯视自己,就像她往日在朝堂上一手遮天那样,那样的不屑,那样的志在必得。
慈禧看到他颓败的瘫坐在地上,继续说“阿鲁特氏狐媚皇帝禁足三月,以属法外开恩,望皇帝好自为之,万事皆以江山社稷为重”
黑夜不知不觉降临了,她抬头静静看着天,直到黑暗卷走了天边最后一丝残霞,才轻声说道“天色已晚,本宫就不在此多待了,皇帝大病未愈,还是早些需回寝宫歇息吧”只是在经过李莲英时,脚步一顿,低声说了句扶皇上回去。
李莲英躬身扶着皇上摇摇晃晃站起,载淳冲着慈禧漠凉的背影,颓然凄声道“江山……社稷……呵,那是皇额娘你的江山,你的社稷,与朕何干,朕只不过是个两手空空,受人摆布的闲人罢了”
一旁的李莲英连忙劝慰道“哎呀,万岁爷呀,您可别再跟皇太后呕气了,为了个女人不值,不值啊”
“哼……值不值哪轮得到你这个阉人说了算,朕要一个人回去,用不着你扶”载淳挥手甩开李莲英,眼眸充血的瞪着他,呵斥道“你不许跟着,不然……朕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李莲英一时间悚着背左右为难,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叫他一个苦恼,直到发觉皇上已然走远,才顾不得圣威连忙跟上。
秋风瑟瑟,乌云蔽月。
载淳在迂回的长廊里走着,心力交瘁,失魂落魄。
他……金銮殿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再富丽,再堂皇,却如坐针毡;他……地位权倾朝野,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拥有整个大清帝国,却因自己弱小,权利的倾轧便落入他人之手;他……世人眼中的天子骄子,却可悲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这个傀儡皇帝,这种受人摆布的日子,他真的是受够了!
心里真的好苦——
世间万千大,却唯有黑暗愿同他为伍,有时候他真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三个时辰后……
内侍小六子提着琉璃宫灯只身穿梭在乾清宫内,冷风吹的他浑身抖擞,连宫灯也跟着一晃一荡。
乾清宫内烛火忽暗忽明,载淳静坐在寝宫里背对着烛光,整个人像陷进一片阴诡暗影里。
小六子跑到寝宫内,应声跪下,神色凝重道“回禀皇上,已打听到皇后娘娘的消息,娘娘她至今仍昏迷不醒,奴才已将您的话尽数带给慈安圣母皇太后,她听闻已火速带着御医赶往坤宁宫”
“嗯”载淳眉头深锁,心神不宁的用拇指来回不停的磨砂着翠玉阪指。
“奴才斗胆问皇上,为何不亲自移驾坤宁宫呢”
“乾清宫大门有李莲英那走狗守着”载淳的目光落在小六子身上,语气尽是隐忍与无奈“只要朕今晚敢踏出去半步,皇额娘必会再对皇后下手,到时候恐怕就难保皇后周全了,所以朕……不能冒这个险”
“啊,太后当真……”小六子瞪着浓眉大眼,心惊不已后小声问“太后当真敢对皇后下毒手?”
“现在,恐怕没什么是她这个皇太后不敢做的了”
他看皇上起身缓缓走来,定眼一看,一个愣神。这身形单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嘴唇苍白到干裂的病殃之人,就是素日里神采奕奕的皇上?
只见皇上沉声说道“现在这乾清宫里大多数都是她安插的眼线,你是朕的唯一存活的内应,在旁人面前应多加小心,切勿露了破绽,另外……”
他走到朝着坤宁宫方向的梨花木窗下,复手而立,眼眸悠远而深长“近几****需多加留心坤宁宫里的一举一动,务必将皇后的实情及时禀于朕”
“奴才领命”小六子伏首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