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挑帘出去,另有间房里一边放着些瓶瓶罐罐,还有不少晾晒好的草药,另一边则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她随手翻过,十有八九是医书。
她拿起药瓶逐个细看,不一会儿从中挑出两个小瓷瓶,又找到些干净的绷带。再看另外一间,原来是灶房。
看来四处井井有条,清幽自在,看来之前主人的母亲也算得上是兰心蕙质了,她有些出神地站在屋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在真实和虚幻中交替浮沉,冲得头脑隐隐作痛,心中空空如许,她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老三出来问道:“有药?”
她蓦然回神,双眸略带迷茫地看着老三,老三见她神色苍白,上前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急忙摇头:“没事。这里有药,我给他换药包扎一下,那边是灶房,你去想办法弄点儿吃的来吧。”
老三愣了愣:“灶房?好,我看看去。”话题的转移让他忽略了慕青聆眸中的异样,并未多加追问。
慕青聆打了盆水回到卧房,将药和绷带放在榻前:“那些草药只是权宜之计,不太管用,需要换药,你能坐起来吗?”
烛火落下淡淡温柔的晕黄,那人露在面具外面的脸却煞白如雪,只是眼神还清朗明了。他略有些吃力地用手撑起身体,慕青聆在他身后垫上被褥扶他靠好,又毫不避讳地伸手帮他解开衣衫,没有看到那人原本静漠的眼中掠过的一丝诧异。
伤口果然裂开了,她从一个青花瓷瓶里倒出些清透的汁液,小心清理了一下血污,再取出乳白的药膏,轻轻敷在伤处,重新用干净的绷带开始包扎。
那人默不作声,手却在身边紧握成拳,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痛楚割裂一般反反复复,几乎将人的体力抽空,唯有慕青聆指下轻巧的动作,为他带来些许清凉的缓和。
慕青聆手指每每碰到他的肌肤,触手处始终蕴藏着某种沉稳的力度感在其中,受伤和流血并没有使他放松,似随时保持着不易察觉的警戒。
她眸光轻动,对他投去安静的一笑,那笑落在了他深黑的眼眸底处,一转便被吸了进去。
换完药扶他躺好,慕青聆将东西收走。那人疲倦地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慕姑娘。”
“嗯?”慕青聆抬头,一边不耐烦地抖了抖总是碍事的衣袖。
“三弟,身上也挂了彩。”分明是关心别人,声音也不带什么感情的样子,冷冷淡淡的,波澜不惊。
慕青聆方才已看到老三肩头有伤,只是不太严重,忙乱中便暂时没有理会,现下也想起来:“知道了,我去看看,你歇着。”替他轻掖被角,掀帘出去。
步出屋外,一阵浓烟迎面呛来,慕青聆看到灶房那边不停地涌出烟雾,急忙去看,正和一身狼狈撞出屋的老三碰个满怀。
老三伸手拉住她,抹把脸道:“怎么回事儿?灶火点不着。”
慕青聆看着他被烟灰抹了个唱戏一样的花脸,忍俊不禁,指着他“扑哧”笑出声来,老三剑眉飞挑:“你……笑我?不然你去试试?”
慕青聆笑想,不就是生火吗,把木头用火点燃谁还不会?挽挽袖子,“看我的。”信心十足地步入灶间,老三跟在后面决心虚心请教。
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坐回外屋,灶间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老三看着慕青聆,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无奈。慕青聆不服气地抿嘴站着,她从未想到生火居然如此不易,更可气的是眼前老三一脸调侃神情,看他忍得辛苦,她没好气地说:“想笑就笑,干嘛表情那么古怪?你又不比我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
老三看着她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忍了忍,却终于还是大笑起来,爽朗的样子使他看起来英武中带出潇洒,一时间阳光万丈万里无云。
慕青聆恨恨跺脚,说道:“笑!你生不起火来,别说药不能煎,大家也都饿着好了,看谁着急。”修眉上扬,凤目微挑,做个要挟的表情,甩手走人。
不管老三在外一脸哭笑不得,她自顾入屋配药。品种繁多的草药有些她之前便认识,有些是根据得到的记忆才知道,那种感觉斑驳陆离,穿插心间,仿佛一些东西在思想里是她的又不是她的,说有又像是没有,在需要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来,还没有时间理清,繁复生乱。
她思索着仔细挑选药材,不敢马虎,冷不妨老三掀帘道:“哈,成了。”
“成了?”慕青聆随他出去,颇带怀疑:“没灭?”
“烧得好好的。”老三神情中带着点儿得意:“此等小事,难不倒本……少爷。”
慕青聆不以为然地挑挑纤眉:“那么煮饭的事情当然也难不倒你,有米有菜,如此拜托了。”她趁老三愣神之时大力拍上他肩头,并故意落在伤口处,在老三“哎哟”痛喊时却又盈盈笑道:“先看看你的伤。”
老三气结,却对着她一张笑脸无法可施,只好自认倒霉。他肩上、左臂都有轻伤,左臂一道稍重流了不少血,慕青聆仔细看去,竟像是刀伤。话到了嘴边想问却又停住,只着眼仔细打量。见他一身黑衣虽然穿着简单,但用的是上乘好料,暗起云纹,裁剪得体,丢在身旁的长弓握手处缠以金丝,两条精雕的飞龙盘旋衬于双侧,腰间佩剑质朴古雅,锐意透鞘,想必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用物。
伤口处理妥当,老三笑道:“多谢。”
慕青聆道:“不谢,煮好了饭过来,就当药费。”
老三摇头:“伶牙俐齿,一点儿亏都不吃。”
慕青聆抱起桌上的药:“承让,彼此彼此。麻烦你先点火煎药如何?”
“好说。”老三故技重施,从屋中拎出坛酒淋在慕青聆备好的药炉中,加了木柴,火折子一碰即燃。
慕青聆凑上前去看了看那酒,“牛嚼牡丹!这可是浸了多种药材上好的药酒!”
“哦?”老三闻言,以小盏倾出酒来饮了一口,半晌道:“好酒!”
慕青聆好奇心起,伸手在酒坛中蘸了蘸,以舌尖品尝。只一滴,入口清苦的药香混着酒的纯冽,久久不散,回味中冲得人心神舒泰。
她点头道:“是不错。”又伸手去坛中,突然“啊”的一声将手缩回,坛底那截深色的东西原来是条蛇。
老三仔细一看,突然笑道:“这酒难道不是你泡的,当初这蛇是怎么抓的?”
慕青聆心中微怔,随即凤目斜挑看向他:“我自有办法,不劳操心。这酒值得一饮!”她将无法回答的事避开。
老三朗朗一笑,随手倒了两盏酒:“有幸相识。”
慕青聆将酒盏接过手中,唇角轻扬:“有缘相见。”
两人举杯,饮尽后彼此照杯一亮,酒劲冽酽入喉清醇,都觉得痛快,没遮拦的笑声响起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