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原文
徐偃王①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王②恐其害己也,举兵伐徐,遂灭之。……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③。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土地也,非斯言所谓也④。”遂举兵伐鲁,去门⑤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⑥。以是言之,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⑦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⑧徐、鲁之力使敌万乘⑨,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五蠹》)
注释
①徐偃王:春秋时徐国君主,徐,在今安徽省泗县一带,以实行仁义治国而著名。徐偃王的年代,典籍的记载说法不全一样,有说是周穆王时代的人,有说是楚文王时代的人。周穆王、楚文王两者相隔时间竟达二三百年,还有其他说法,恕不细究。
②荆王:荆王何许人,说法也很多。这里的荆王,当是指周穆王时的荆王熊胜。
③鲁使子贡说之:此事发生在鲁哀公十五年,齐伐鲁,孔门弟子子路、子张、子石都要求到齐国作游说。孔子嫌他们嘴笨,让能说会道的子贡去了。子贡,姓端木,名赐。
④非斯言所谓:不是(你)所说的这些话。
⑤去门:距离鲁都(曲牟)城门。
⑥削:失地,衰弱。
⑦所以持国:所以,所依据、所凭借。持国,主持国政。
⑧循:顺应引导。
⑨万乘:万辆兵车,喻其国大。
故事大意
徐偃王之国地处汉水东面,方圆五百里,实行仁义,向他割地、朝贡的有三十六个国家。楚王恐怕他危害到自己,发兵征伐徐国,就把它灭掉了。……齐国进攻鲁国,鲁国派子贡去劝说齐国,齐国方面的人说:“你说的话不能说不善于巧辩,但我们所要的是土地,不是你所说的那些花言巧语。”随即发兵伐鲁,一直打到离鲁首府城门只有十里的地方,作为“停火线”停了火。所以徐王实行仁义而徐国灭亡,子贡机智善辩而鲁国被削弱。据此而论,凭借仁义和巧辩的机智来主持国政是不行的。抛去徐偃王的仁,停用子贡的小聪明,发挥徐、鲁自己的力量来抵抗大国的欺侮,那么齐、楚的野心就不能在徐、鲁二国得到实现。
读后感
韩非是反儒的。在本篇《五蠹》中称“儒”为“五蠹”之一。在本则故事中反“儒”倾向鲜明,极端地反了“仁义”。
“仁义”不是绝然地不好。按孔子的观点:“仁者,爱人”(《论语·颜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孟子观点:“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等没有什么不好。人人“爱人”了,天下就太平。人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做生意的就不会搞坑蒙拐骗,就不会有假冒伪劣。人人有“恻隐之心”了,彼此有关爱,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拿本故事说,那徐偃王是以仁义治国而著称于世的,那仁义使徐国获得了方圆五百里的土地,有三十六个国家朝贡它,显赫得很,只是惹得周、楚国家恐惧了、妒忌了,荆文王出兵灭了徐偃王。
韩非是如此批判儒学的:一、揭露儒学的虚伪性和欺骗性。在《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中讲了一则“婴儿相与戏”的故事,说孩子们过娃娃家,以尘为饭,以涂为羹等,然至日晚必归饷。说这个游戏,只是游戏而已,那“尘”,那“涂”,不能真正地代替“饷”。说仁义如同“尘”、“涂”,玩玩可以,骗骗人可以,当饭吃是不行的(参见本书故事106《“仁义”之议》)。二、指出儒学、仁义的危害性。以本故事为例,说徐偃王、鲁国这些信奉儒学、仁义的国家被他人消灭,说明儒学没有用、仁义没有用。徐、鲁那样的国家只有发挥了自己的力量,转弱为强,才能抵抗大国的欺侮。
韩非是法家,强调法治,强调功利,有道理。韩非批判儒学、仁义也有一定说服力。但有点“极端”了,“左”了。比如,说“法”重要,但也必须讲“德”,在一定“德”的基础上讲“法”,在一定“仁义”思想下讲“法”。否则,“法”是没有基础的,是站不住脚的。再如,韩非讲“功利”,但“功利”也必须有一定的道德作基准,不能胡乱地搞功利,你搞功利,我搞功利,人人乱搞功利,是那样的话,社会必然乱套,天下一定不安宁。
是的,“仁义”不能当饭吃。孟子说“仁者无敌”(《孟子·梁惠王上》),然而徐偃王的“仁”却被荆文王消灭了。但这不是说“仁”无用,只是说徐偃王实行的仁政有片面性,不顾及其他,比如法的力量,发展军事力量。“仁”是一种精神的东西,应该让它转化为物质方面的东西,使之产生、转化为“农”的力量、“军”的力量,及其他的力量,同时运用好“法”,使“德”、“法”互济,这样做了,“饷”必然会有,“国力”也必然会有,荆文王等人又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