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上半年,民主改革开始。
父亲每天晚上在灯下写交代,他的头发越来越白,身体越来越瘦,心情也越来越沉闷了。
我刚进夜校时,父亲对我学习抓得很紧,白天不准出去,要背课文、背诗、写日记、学打算盘、背“九九”歌、学拼音、和弟弟一起写毛笔字。如今,他已顾不得我们学习,也不问我们吃饭,几乎不跟我们说话。
有一天,父亲对母亲说:“他们说我交代问题是挤牙膏,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母亲说:“人民政府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通通讲出来算了。你连台湾都不去,相信共产党,连那把昌平县县长送你的左轮手枪,都交给人民政府了,还有什么不能交代的呢?你不要隐瞒。”父亲说:“我没有隐瞒,实在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我肯定要去改造了。”父亲心里明白,这回的政治运动,政策越来越严,很难过关了。
11月的一天清早,母亲还没起床,父亲突然上阁楼对母亲说:“我把钥匙交给你,公安局叫我走了。”
这天,天正下着雨,母亲趴在阁楼的窗台往下看,只见父亲披着一只麻袋一个人朝外走。可是我们还是想等他回来。三天过去了,父亲还没回家,邻居们提醒母亲说:“恐怕是进去洗脑筋了吧?”母亲才明白,父亲被关进公安局了。
来上海已经有五年了,我家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大人微薄的工资实在难以维持七口人的生计。父亲总是不断地说:“得过且过,得过且过。”要不就自我解嘲道:“夜晚千条路,天明磨豆腐!……”父亲被关进去了,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釜底抽薪、五雷轰顶!
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