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向梅的娘家就在北岸的刘屋村,今天是阿妹曾红梅出嫁的大好日子。按理,她早应该过去帮妹子料理嫁妆,谁知道这几天和丈夫都守在阵地上,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好歹将鬼子打退了,将伤员都安置好了,她这才整理好行装前往刘屋娘家。
如今日本鬼子又打来了,世上不太平,考虑到安全问题,本来是要另择良晨吉日,可亲戚朋友们都已捎上口信,有的还发了请柬,再也无法更改时间,致使人人提心吊胆,很不踏实。由于榴花这边刚刚结束战斗,很多工作需要做,所以她们夫妻俩人都忙得抽不出时间,按理李汉帮本来也要去的,只是一时走不开,所以他主动留下了带队伍巡逻。
这样一担搁,直到下午她才动身,然后划着小船悄悄地渡江回娘家。当她赶到村口时,不由得惊呆了,只见路上、田边、地头到处是尸体,村里还在冒火光。她一个个地看,当她抬起头时,不由得浑身战栗,连树上都挂满了尸体,其中有一颗年轻女人的头,她走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阿妹曾红梅的头颅,还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她,真是死不瞑目啊。她呜地哭了一声,整个人都将昏死过去。
当她强打精神回过神来时,发现就在不远处,发现有几条狗正围着一具无头尸在抢吃。曾向梅捡起一根棍子将狗轰走,仔细一看,正是躺着阿妹的身体,只见阿妹被切了头的颈部结了一个碗口大的疤,切去乳房的胸部凝结着两团黑血,下体一片模糊。她呼喊着,痛哭着,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阿妹裸露的遗体上。
就在这时,一阵小孩的哭声使她从悲痛中震醒,她猛然起身,飞快地朝村里跑去,只见村里的房子能烧的差不多都烧光了,到处是辟垣残壁,有的还在冒青烟。哂谷场上横七竖八倒满了村民的尸体,她的父母兄弟及所有家人都倒在血泊之中,真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苍蝇在翁翁地叫着,漫天飞舞。
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女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伸着无助的小手,坐在那里泪水汪汪,连声音都哭哑了。曾向梅绕过一具具尸体,将哭得伤心的小女孩紧紧地抱起来,贴小女孩粉嫩的小脸,泪水忍不住顺着脸颌往下流。
浓烟滚滚,暗无天日。当曾向梅回过头来,却发现漫天烟雾中站着一排排人,不,那是一座座永不倒的山,是一座座摧不挎的梁,他们是中华民族的铮铮铁骨,就是他们,筑成了一我们炎黄子孙的万里长城。
原来李汉帮首先发现了对岸冲天的火光,他立即意识到鬼子可能向刘屋村报复去了,便报告王作尧和何与成,王作尧和何与成便带着队伍渡江而来。当他们看到眼前这悲惨的一幕时,个个悲痛不已义愤添鹰。
“向梅,不要难过!”李汉帮脸色凝重地走过来,接过小女孩,抚着曾向梅的肩安慰道。曾向梅见了亲人,扑在他的怀里,早已泣不成声。
“狗日的小鬼子,老子跟你们没完!”李汉帮带着哭腔,愤怒地说。
王作尧振臂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誓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队员跟着齐声高呼。太阳就将下山了,夕阳的光芒穿过漫天烟雾,映照在队员们刚强的脸上,那震天动地的喊声久久地回荡在东江两岸。
23
日军的暴行,激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群情激昂,纷纷要求参战,一鼓作气追上日军,将他们全部歼灭,以报仇雪恨。
王作尧心里也非常难过,但他决不打无准备之仗,更不能意气用事。于是,他派李汉帮带几个人摸黑进行侦察。天黑后,李汉帮回来报告,说日军正在石碣附近的江面上休整,看样子准备到峡口一带登陆。
因为李汉帮对东江沿岸的情况比较熟悉,就由他带路,王作尧、何与成、高阳等几个人前往峡口、京山一带察看地形,然后开始研究作战方案。
李汉帮又在刘屋找到了另外一门火炮,并请了几个铁匠赶制了一批炮弹,收集了不少火药,用小瓦罐、铁罐扎制了一批鱼炮,做好一切准备对付敌人。
宫本血洗了刘屋后,抢劫了老百姓大量的粮食,补充了给养,率队在东江的石碣渡口休整了,士兵们大吃大喝,养足了精神,宫本即率队前往峡口。
要说打仗,宫本历来是个赢家。在他头脑中,从来没有服输二字。他历经战争无数,从历史上的中日甲午战争开始,到后来帝国军队进入东北三省,再到如今的全面圣战,华东、华北等主要战场上,早已是帝国的天下。支那人从来就不堪一击,根本就不是大日本帝国的对手。
作为国民党军的主力,华南地区的部队本身就少,加之大部分兵力都抽调武汉防守,并没有像样的正规部队驻守在东江一带。此次在榴花地区与他交手的无非是一些由乡民自发的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放在他的眼里,之所以在榴华的两次受挫,其原因是情况不熟,加之居高临下地势上对他不利,不便于部队的展开,所以造成失利。
他经过详细分析后,将登陆点选择在峡口一带,因为峡口地势较为平坦,有利于部队机动展开,一旦部队登陆后,即可以迅速往纵深地带,然后配合石龙主力部队攻克东莞县城。这样一想,他非常兴奋,似乎自己已经站在东莞县城高高的城楼上摇旗呐喊。
宫本不但是个好战分子,而且非常热衷于对地理知识的研究。在此次行动之前,他就看过不少关于东莞的资料。他知道东莞位于珠江三角洲东北部,北距广州50公里,南离深圳90公里,水路至香港47海里,至澳门48海里,正处于穗港战略走廊中间,是广州与香港之间水陆交通的必经之地。由于东莞多河道,地处水乡,属因盛产莞草而位于省城之东得名。如果从战略高度上来分析,前可以与广州重镇交汇,后与惠州、深圳连成一片,若东莞得手,即可以为以后经营香港的基地。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东莞都是一个战略中纽,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午夜时分,部队已悄悄进入峡口,一路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宫本想:那些乡民自卫队可能正沉侵在梦乡里,根本就想不到他们已大摇大摆地准备登岸了。
其实这仅仅是宫本的天真想法,宫本的所有行踪和目的早就给王作尧摸得一清二楚。峡口虽然地势平坦,但岸边芦苇丛生,敌人虽然登岸容易,但很容易迷失方向,东边是螯诗塘、西边是京山湖,与峡口形成一个三角地带,王作尧早将队伍埋伏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大口袋,准备将来犯之敌歼灭于京山湖地区。
拂晓时分,眼见得日军已经在峡口登岸。守卫在峡口右侧的一中队高阳率队开始阻击敌人,他随便打了一阵,便按照王作尧的部署,放敌人进来,然后率队开往京山湖与三中队汇合。等日军全部登岸后,李汉帮与何与成尾随日军进入京山湖,准备断其后路。
这次宫本非常庆幸,登岸后便沿着一条峡长的公路长驱直入。公路两侧全是芦苇,高可没人,时不时惊起高飞的野鸡和闪电般飞跑的兔子。他借着东方的晨曦,一路疾进,士兵们斗志昂扬,齐声高唱《樱花之歌》。这里不但是一个难得的好战场,也是一个天然的猎场,他准备在部队休整时展开一次围猎行动,顺便打些野味来尝尝。
不料,他的想法还刚刚开始酝酿,抵达京山湖的先头部队就遭遇了敌人,一阵激烈的枪声激起了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他指挥部队停止前进,这时有士兵前来报告,说前方发现游击队,宫本大声命令:“统统地杀掉,一个不留!”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枪声大作,好几个士兵中弹倒地,却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打来的,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里芦高苇密,神秘莫测,处境相当的危险,便只得指挥部队全速前进,哪知先头部队早被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个逃了回来,大批人马被卷在一个峡口地带无法展开,不时有人中枪倒下。眼看形势越来越遭糕,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只得挥刀往回一指:“撤!”
这撤字才出口,他就发现有人封锁了路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枪口喷出了怒火般的子弹,士兵们一个个应声倒下。只见喊杀之声震天动地,眼看全部被包围了,宫本如斗败的公鸡,只得就地展开决战。迫击炮和掷弹筒一起开火,机枪手就着芦苇丛猛烈扫射,很快将敌人压制下去。
眼见得日军已全部进入伏击圈,王作尧大喊:“同志们,报仇雪恨的时候来了,给我狠狠地打!”队员们早就想发泄心头的怒火,于是,步枪、火铳、机关枪一齐向敌人开火,火炮、鱼炮炸得开了花。
早就接到通知的峡口、京山和螯诗塘一带的自卫队全部投入战斗,连附近准备出工的农民、渔民闻讯也陆续赶来,他们手握镰刀、锄头、木棍、鱼叉,只见人影若若,杀声震天,约摸有一两千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日军围得像铁桶似的,日军已是插翅难飞。
宫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已进入了中国人民的汪洋大海之中孤军作战。对方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枪机关和火炮已经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稍不小心,一锄头、一个鱼叉就会要了他的小命,更不要说游击队的鱼炮和火炮了。
不到半个小时,已经伤亡大半,他预感到了一种灭顶之灾,眼见得士兵一个个从身边倒下,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拿着指挥刀惊惶失措却不知往哪指挥。他命令通讯兵向石龙方向报告,请求支持。通讯兵刚要呼叫,呼地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鱼叉,将通讯兵叉中喉咙,通讯兵吐着舌头痛苦地死了。他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大部份正端着步枪在和对方博杀,可哪里是对手,一个个纷纷倒地,死的死,伤的伤。
请求支持已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他宫本再蠢也不会蠢到这一步。今天,他已走到了尽头,只有为大日本帝国的圣战尽职了。他一抬头,发现一群人向他涌来,一个个愤怒地望着他。他看清了,走在前面的就是那个年轻的指挥官,他身边还有一个拿机枪的大胡子,一个握手枪的女人,张开的机头都对准了他。宫本怎么也想不到,京山竞成了他的葬身之地,他双手握着军刀团团转,紧张地盯着围住他的每一个人,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这一仗打得实在过瘾,队员们个个士气高昂精神抖擞,很快将鬼子歼灭干净,留下一个日军军官,在王作尧的带领下,大家将他团团围住,使他无路可逃。那个军官已如丧家之犬,挥刀正要自尽,曾向梅愤愤在骂道:“丧尽天良的小鬼子,你也有今天!”话声刚落,一枪打中他的肚子,他捂着肚子慢慢倒在地上。大胡子李汉帮操起机枪嗒嗒嗒地一阵猛扫,将他打成了马蜂窝。
战斗结束,将日军全部歼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同时,也牺牲了二十多个游击队员、抗日自卫队员,还有十几个前来参战的农民也英勇献身。
附近四里八乡的村民赶来,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参加战斗的游击队、自卫队们拥着王作尧、何与成等高声欢呼,兴高彩烈。榴花塔这一仗,打出了中国人民的威风,也打出了东江两岸人民的自信心,使广大群众倍受鼓舞,群情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