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停下脚步,脸上温和了一些。他特地掏出一包日本香烟,并有意拉出半截大红信封,信封赫然写着:肖九如先生亲启。他抽出一支烟,顺便递一支给便衣,说:“新到的日本货,来一支!”说着自己点上一支,悠雅地吐了一口浓浓的烟圈。
那便衣受笼若惊,赶紧引着他们进去。只见里面坐满了汉奸、特务,足有四五十人,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菜碟,他们都围着桌子在高谈阔论。那便衣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小包房,他们三个坐定,为首的那人略有兴趣地问:“都有些什么好菜?”
那便衣竖起拇指,如数家珍:“不是我夸海口,怎么说这金唐酒家也是这地面上数一数二的,你想想,那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时令蔬菜,地羊蛇羹,十锦采煲,还有香味扣肉,简直是样样俱全,随便叫,要啥啥都有。”
那人不耐烦地说:“废话,我是说现在。”
这时,从楼道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便衣听了,喜形于色地说:“你看,我们肖队长来了!”说完准备起身去迎,硬被那人给强行按住,说:“请委屈一下,不许声张。”他一边说,一边透过厢房的花格玻璃,只见林通译和五六个人簇拥着一位身材瘦削、五官短小的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肖九如,此人是个混迹于黑社会的流氓。日军来了后,他摇身一变,成了特务队队长。他是个诡计多端,十恶不赦的家伙,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刘鹏仔眼睛看着,心里恨不得立即一枪毙了他。
那便衣想溜,只听一声断喝:“给我好好呆着,不然要你的脑袋!”那便衣一听,惊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惊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说:“老子是游击队刘鹏仔!”那便衣一听,吓得瘫软在地,就在他慌恐不安的时候。黄炎孙和邓初立迅速动手,将一块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合绳子将他的双手捆起来,使他动弹不得。
肖九如到场后,众汉奸、特务都起身相迎,肖九如示意大家坐下,然后举起酒杯说:“兄弟们,今天豪门设宴,主要是庆祝我们另有新任。皇军非常器重我们,要大家共同协力维护大东亚共荣新秩序。港九乃是太平洋战争的重要兵站基地。刚才日本宪兵队长野间贤之助叫我去,就是交代我一个特别的任务,那就是捉拿和除掉共匪刘鹏仔及其游击队。他们的活动太猖獗了,严重威胁着皇军的安全,成了皇军的心腹大患,所以必须尽快铲除,现在我宣布:凡活捉刘鹏仔者,赏大洋五千;凡打死刘鹏仔者,可赏二千五……”
下面一阵稀嘘,特务们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肖九如话音未落,只见有人喊:“慢,肖队长,五千元太少了吧,能不能出多一点?”随着刘鹏仔走了出来,下面又是一阵骚动。
肖九如瞟了一眼,质问:“你是什么人,敢口出狂言!”
“肖队长,他是刘……刘……”林通译见过刘鹏仔,他指着刘鹏仔一时说不出话来。
“哈哈,肖队长,你也太健忘了吧,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又忘记了!”刘鹏仔说着,甩开长绸,亮出两支乌黑的手枪,他双手一挺,将双枪提在手上,一声大喝:“你这个狗汉妹,快拿钱来呀,老子就是刘鹏仔!”
肖九如做梦都想不到他刘鹏仔就是有天大的胆识也不敢跑到这里来闹事,可见此人确实非比寻常。他啊了一声,惊得瞠目结舌,惊醒之后,他随手用杯子掷过去。刘鹏仔将身一闪,抬手就是一枪,正好打中他的胸部,肖九如惨叫一声倒地而毙。
见肖队长突然被打死了,林通译带着几个人端着枪想从侧面攻击,正欲开枪,刘鹏仔眼疾手快,隔着雕花窗,接连两枪,将这个作恶多端的汉奸给打死。此时,餐厅内已一片混乱,有的想负隅顽抗,被邓初立和黄炎孙打死,有的抱头鼠窜,有的胆小的,躲在桌子底下直尿裤子。三个人,六支枪,个个身手敏捷,左右开弓,瞬间将整个金唐大酒店闹了个天翻地覆。
刘鹏仔趁乱带着邓初立和黄炎孙离开酒店,开着小轿车呼地一声,很快消失在闹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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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鹏仔等大闹金唐酒家,智杀特务队长肖九如等,使宪兵队长野间贤之助十分震惊,肖九如是他的得力干将,犹如他的左臂右膀,如今失去了肖九如,就像失去了一只眼睛,使他变成了单眼瞎,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来,越发使他坐立不安。
已是深夜时分,野间贤之助独自在思考如何对付刘鹏仔等短枪队,突然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他拿起电话一听,却是最高指挥官矶谷廉价中将打来的,他听说肖九如等被刘鹏仔打死后,对大发雷霆,决定出动大批军警,对游击队实行“梳蓖式”清剿,并着令宪查队密切配合。
野间贤之助哎哎连声,他刚放下电话,一个宪查急忙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发现了刘鹏仔的行踪,野间贤之助急问在哪里,那宪查说就在吊草岩下面的一个村子里。野间贤之助如获至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惊现得意之色。他立即将这一消息报告了矶谷廉价中将,然后带领几十个宪查趁夜奔赴吊草岩。
刘鹏仔这几天频繁行动,出其不意地打击汉奸特务,搅得敌人乱成了一窝粥。大家都累得不行,很想睡个囫囵觉。于是他们趁天色将晚,来到吊草岩下面的李家村住下。为了安全起见,刘鹏仔只带着黄炎孙和另外一个队员住在李成河家里,其他队员由邓初立带着住在隔壁山坳里的另一个小村。
李家村里是游击队的堡垒户李成河家,李成河是李家村村长,也是当地很有名望的人。只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成水因家庭财产问题与他不和,俩人性格恰恰相反,李成水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心想着发大财,经常遭到哥哥李成河的训斥,他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他瞒着哥哥偷偷加入了日军宪查队,当了一名汉奸。日军发出捉拿刘鹏仔的悬赏后,他成天和一班宪查寻找刘鹏仔的下落,当肖九如被刘鹏仔打死后,他越发想着早些寻到刘鹏仔的下落,以便当上肖九如的位置。
这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忽然发现家里来了好多客人,哥哥李成河正在往茶壶里灌开水,忙着招待他们,他趁回家吃饭的功夫,发现原来是刘鹏仔和短枪队,总共有三个人。得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心中大喜,他乘人不备,佯装倒茶,快速往茶壶里放了些东西,然后冲出去报告。
不想走得太匆忙,竟然一头与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正是刘鹏仔,只见刘鹏仔吃惊地看着他,想要问话,正好哥哥李成河走了过来,告诉刘鹏仔是他弟弟,刘鹏仔这才冲他笑笑,他与哥哥打了声招呼,匆匆地回宪查队去了。
刘鹏仔回到房间里,一路寻思李成水,他脑子里总在闪现与李成水见面时那对慌乱回避的眼神,并从李成河口里了解到李成水的为人,他似乎意识到此人不地道,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只是以前来时从来没见过他,对他不了解。
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李成河时,李成河否定了他的判断,李成河说我这个弟弟虽然不争气,但心眼不坏,虽然说他有时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还不至于坏到去当汉奸的地步。刘鹏仔想想也有道理,再说他们曾在李成河家里落过脚也睡过几晚,若说他是汉奸,可能早已将自己出卖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看来一定要小心提防,他正思忖着如何防备,不料大脑突然昏沉起来,他无力地倒在床上,和黄炎孙一样呼呼大睡。
眯眯糊糊时,刘鹏仔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声声犬吠,不好,有人来了,可是他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尽管他拼命地挣扎,仍然无济于事,他这才想到可能被人下了药,可是已经晚了,门外已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李成河似乎听到了响声,他掀开窗帘一看,不好,只见外面来了大批日军和宪兵,更可气的是带路的人居然是他的弟弟李成水,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原来出卖了自己,同时也出卖了游击队。
想到游击队,他立即起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枪,快速来到刘鹏仔他们睡的房间,却发现他们三个人睡得像死猪一样,他拼命地喊呀推呀,只见刘鹏仔眼睛滴溜溜转,就是起不来,他顿觉蹊跷。这时弟弟李成水正在外面叫门,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这小子在茶水里做了手却,他气愤填膺,跑到门口。
这时门已被撞开了,李成水带着特务冲了进来。李成河用身体挡住他们的去路,并将枪口对准了李成水,嘴里骂着狗汉奸,李成水不顾哥哥的反对,硬带着特务们往里冲。李成河大喝:“你若是胆敢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我当哥的不客气!”他想开枪,手却抖得厉害。
就在这时,枪突然响了,是野间贤之助在后面开的枪,李成河中弹,手中的枪掉在地上,他指着弟弟,说:“你……你好大胆……”可是舌根打转,人已慢慢倒下,再也说不出来。
李成水见哥哥中枪,转身扶着李成河,痛哭地喊:“哥……哥!”可是李成河已闭上了眼睛,再也睁不开了。他抬起头,愤怒地盯着野间贤之助,喝问:“你不是答应不杀我哥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野间贤之助冲过来,朝李成水猛踢一脚,骂道:“八嘎,你想不想发财!”伸手要掴他耳光,被李成水挡住,他想哥哥反正已死,不如孤注一掷,他哭喊着:“刘鹏仔,都是你他妈的混蛋害的,老子今天豁出去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说着冲进里屋,奇怪的是床上却不见了人,七八个宪兵们正在翻箱倒柜四处搜查。
原来被李成河一叫一推,愣是将刘鹏仔推醒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并叫醒了黄炎孙和另外一个队员。李成河的牺牲给他们争取了时间,刘鹏仔见无路可逃,只得跳上房梁,抓开瓦片,翻上屋顶。
李成水追丝马迹,看到屋顶上破了一个洞,便命人爬了上去,不料那人才探出一个头来,就被刘鹏仔一脚踢下来,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死了。他又叫第二个人上,也跟着摔了下去,再叫第三个,那人吓得浑身筛糠,哪里还敢上去,其他人见了,个个骇然。
李成水便命令大家一齐朝屋顶上开枪,打得瓦片纷飞,支离破碎。野间贤之助带着人来到外面,借着火把,命令宪兵们往屋顶上的黑影开火,打得刘鹏仔无处可躲。只得伏在瓦椽上还击,刘鹏仔和黄炎孙的枪法极准,他们瞄准火把一枪一个,打得敌人纷纷丢下火把,没人敢再举。
野间贤之助一边命令宪兵们继续开枪牵制刘鹏仔,一边着令李成水用梯子往上爬,然而爬上去的人刚露出脸,就被刘鹏仔等甩出的瓦片飞中,一个个摔了下来。野间贤之助一定要活捉刘鹏仔,已将屋子团团围住,使刘鹏仔等困在屋顶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刘鹏仔和黄炎孙已逐渐清醒过来,他伸手一摸,发现身边的那个队员伏在瓦楞上一动不动,知道他已经牺牲了。他取下战友身上两颗手榴弹,将短枪插在腰间,借着屋顶上的檐角与敌人周旋。
打了一阵,眼看子弹不多了,刘鹏仔和黄炎孙取出手榴弹,瞅准李成水,拉开弦盖,扔在他的脚边,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李成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上了天。刘鹏仔和黄炎孙一前一后,一颗颗慢慢地往下扔,炸得敌人狼嚎鬼哭,血肉横飞。
爬在屋顶上,忽听不远处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原来是邓初立他们听到这边有动静,立即赶来相救,不料在路上就碰到了日军的增援,邓初立截住日军的增援部队就打,敌人虽然人多,却都在明处,而短枪队在暗处,他们是瞅着一个打死一个,将日军心惊胆颤,使难以靠近。
野间贤之助调来炮兵,对屋顶进行猛轰,刘鹏仔和黄炎孙手榴弹扔完了,子弹打光了,眼见敌人的炮弹飞来,只得跳了下来躲避敌人的炮火。日军轰了一阵,用手电光一扫,只见上面打得稀巴烂,除了一个游击队死了之外,并不见刘鹏仔他们,便命令部队冲进里屋。
刘鹏仔将短枪收拾好,和黄炎孙各人摸了一支棍子,见日军冲进来,他冷不防一棍子打去,那日军头一歪倒下去了。他飞快去抓起那日军的枪,与黄炎孙背靠背,边杀边往外冲。野间贤之助哪里肯舍,一个个包抄上来。
眼看刘鹏仔和黄炎孙陷入了层层包围圈,邓初立叫两个队员们牵制住增援的敌人,自己带了几个队员迂回过来,东一枪西一枪,打得敌人晕头转向,瞅住机会迅速与刘鹏仔和黄炎孙里应外合,终于冲出了包围圈,与前面的队员一会合,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刘鹏仔突出重围后,耳边传来敌人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