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志语重心肠地说:“是呀,斗争形势如此复杂,我们牺牲了多少好同志,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其精神永存啊。”
曾生把重返惠东宝以来的战斗情况向廖承志作了简单汇报,廖承志说:“你们的工作很出色,但是要记住一点,在坚持打击日伪军的情况下,不怕与国民党搞磨擦,要注意保存自己的实力,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曾生和黄东把廖承志的话记在心里,眼看时间不早,曾生这才和黄东起程。这时,中共香港市委书记杨康华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同志走了过来,对曾生说:“曾生,我们为你们准备了一些军用物资,我已经雇人挑过来了,正好让你带回去。”
曾生笑着说好,黄东望着杨康华身边的一个女孩子说:“这位是?”
杨康华这才想起来,介绍说:“这位叫李春玲,是第五大队铁路队高阳中队长的朋友,也是李汉帮同志的亲妹子,也就是曾向梅同志的小姑子。”
曾生一听是李汉帮的亲妹子,感觉亲切起来,他对杨康华说:“你怎么说来说去老是兜圈子,直说是李汉帮同志的亲妹子不就得了。”杨康华望着他笑。
曾生对李春玲说:“春岭妹子,你这是?”
李春玲腼腆含羞,见曾生向她打招呼,就抬头微笑地看着曾生,柔声细语地说:“大队长好!”
杨康华介绍说:“李春玲可不简单,她在香港大学毕业后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目前又在学习日语。”
曾生一听,立即说:“哦,大才女啊,是不是想参加我们游击队,我可是求之不得啊。”
杨康华说:“你不用急,求贤若渴也得看时机吗,人家还在学习期间,李小姐此次主要是想跟你回去与高阳见个面,看看她嫂子曾向梅。”
曾生醒悟地说:“这样啊,那太好了,应该要去看看曾向梅嫂子,她也不容易呀,如今可是我们第五大队的中队长了。”曾生本来想把上次高阳在绒旗墩发生的事与他们说,想想还是算了,省得人家姑娘担心,还是等回去后让高阳自己去说吧。
几个人说了一阵,曾生就带上李春玲,由杜新南押着电台和七八担物资在交通人员的带领下,乘船绕道大鹏湾,他们则向深圳关方向走去。傍晚时分,当他们好不容易来到深圳关口时,发现突然来了好多日军,而且关口上加强了警戒哨,日军大呼小叫,气氛相当紧张。
曾生奇怪地问身边一位老伯是怎么回事,那老伯得意地告诉他说:“你不知道吗,昨晚有一伙游击队前来偷袭,端掉了日军两个炮楼,杀死二十多个日军,还将一个军官给活活掐死了,日本为了抓住这伙游击队,都折腾了一天一夜了。”
曾生心想活跃在这一带的游击队可能是曾向文,曾向文虽然以前也是占山为王,却在同行中最有威信,而且他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只是很担心他的安全,就问:“老伯,那日军有没有抓到那伙游击队呢?”
那老伯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着说:“开什么玩笑,游击队是咱们自己的队伍,能随便让他小鬼子抓吗,不过今天早上倒是抓了几个,你猜猜都是些什么人?”
黄东好奇地问:“什么人?”
那老伯神秘地说:“一群叫花子!”说完哈哈大笑。
黄东问:“一群叫花子?这就怪了,小鬼子抓叫花子干什么?”
那老伯说:“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你以为这群叫花子有那么好惹的吗,他们进了日军军营后到处乱窜,吃的吃,抢的抢,把个日军军营搅得乱七八糟,日军又抓不到他们,最后有个人钻进了火药库,将日军的火药库给炸了。”
曾生听了,忍不住卟地一声笑将起来,心想那群叫花子不简单。黄东追问:“那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老伯叹气道:“还能怎么样,日军忙着扑火,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有的溜出来了,有几人去夺枪时,被小鬼子给捅死了,有的被拖去喂狼,死得好惨,尸体都扔在那边后山岗上。”
曾生和黄东听了,肃然起敬,想想当我们遇到外敌侵略时,每个人都会奋起反抗,连流落街头的叫花子都不例外,这种同仇敌忾的民族精神实在难能可贵。
出关的队伍排得很长,日军正在挨个搜查。他们正说话间,一队日军来到曾生和黄东身边,一个小队长指着曾生大喝:“你的,什么的干活?”
曾生眉开眼笑,说:“太君,我们是做生意的。”警卫员小陈手按着腰间的手枪,紧张地盯着日军小队长,准备随时保护首长。曾生怕出意外,拉拉小陈的衣角,轻声说:“不要怕,随机应变。”
小队长见曾生穿着一袭长袍,完全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打扮,不像游击队,就将目光移到黄东身上。小队长正要发话,曾生笑着说:“太君,他是我的伙计,伙计的干活。”
小队长定定地盯着黄东,黄东以仇恨的目光望着小队长,小队长似乎不相信曾生的话,突然大声吼:“你的游击队的干活!”
黄东也跟着大吼:“不错,老子就是游击队,你想怎么着?”
小队长大怒,挥掌来辟他,被黄东的大手钳子一般抓住,小队长动弹不得,周围的日军端着雪亮的刺刀冲过来,队伍登时大乱。曾生想不到几个月不见,黄东怎么变得如此冲动,心想不好要出大事了,他正示意警卫员准备动手。
这时跟在身后的李春玲不顾一切地扑向黄东,转身挡在黄东面前,拉着黄东的手,用流利的日语对小队长说:“太君,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刚从日本大贩过来,要去广州做生意。”
小队长一听李春玲讲的是本国语,立即把目光移向李春玲,满脸堆笑地说:“哦,对不起,请阁下恕罪!”说完,躬身作楫向黄东陪不是,黄东振振上身崭新的西装,很绅士地拍拍灰,对着小队长厌恶地呸了一口,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模大样地朝关口走去。
关口的日军用枪挡住他不让走,黄东站着不动。示意曾生和小陈快过来,李春玲对小队长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一路的。”小队长会意,把手一挥,日军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出了深圳关,来到沙头角地面。已是掌灯时分,曾生见大家都饿了,就在僻静处找了一个酒家,准备坐下来吃饭。
曾生望着黄东,责怪道:“刚才你是怎么回事?”
黄东笑着说:“没什么,我一下子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还要接受他日本人的检查,他小鬼子算什么东西。”
曾生盯了他一眼,责难说:“你又不是一个三岁小孩,他日本人打到我们中国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李春玲小姐出面,弄不好要出大事。”
黄东看着李春玲,鬼鬼地笑,说:“大队长,这你就不知道吧,有我这个好老婆在身边保护,我们还怕他小日本吗。”
李春玲被黄东说得满脸绯红,质问:“谁是你老婆?不害羞!”
黄东得意地说:“哟,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李春玲小声骂道:“那是刚才,讨厌!”曾生一听,乐了,骂道:“你小子就是得寸进尺,刚才要不是李小姐,有你好看的,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黄东挨了训,坐在那儿做鬼脸。这时一个瘸着棍子的老乞丐将一个大破碗伸在黄东面前,说:“大爷,打发点吧?”
黄东把眼一瞪,大声喝斥:“去去,我还想请你给我打发点呢!”李春玲听了,捂着脸噗地一笑。黄东抬头一看,咦了一声,诧异地问:“我说老伯,怎么又是你啊?”
曾生听了,也奇怪地看着他,不解地问:“老伯,你这是咋回事?”
那老伯掂着破碗里可怜的几个钱,张开掉了门牙的嘴,笑着说:“没想到吧,我这是为抗日幕捐,刚才我瞧着你们都是有钱人,来,几位大爷行行好,也算是为抗日作贡献吧!”
黄东立即掏了些钱放在他碗里,然后再问:“那你刚才说一群叫花子大闹日军军营莫非就是你们?”
那老伯谦虚地说:“没什么,小意思,只要能打小鬼子,咱们叫花子也能凑出一份力。”这时,门外来了几个游击队员,他们一见那老伯,责怪地说:“梁伯,你也不看看他们是谁?”
梁伯把眼一睁,说:“我们是按照曾大哥的意思办,凡是过往客户,能凑的就尽量多凑一点,反正都是为了抗日。”
那游击队员说:“行了,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梁老伯理直气壮地说:“只要能给钱,我管他是谁。”
那游击队员正想说出来,黄东碰了碰他,示意他别乱说话。等梁伯走了之后,这才转过话题,对曾生说:“大队长,我们该走了,曾中队长还在路边等你们呢。”
眼看大家饭都吃饱了,曾生、黄东和李春玲便起身,随前来接应的游击队员走了。路上,黄东问那游击队员:“刚才那个梁伯说的曾大哥是谁?”
那队员告诉说:“曾大哥就是我们的中队长曾向文,他原先在深圳、宝安和香港一带都有一大帮劫富济贫的弟兄,曾向文还经常接济附近一带的乞丐,所以丐帮的弟兄们感激他,曾中队长就号召大家为抗日作贡献,所以,都忠实于他,听他的话。”
黄东和曾生这才明白,心想这个曾向文真是一个奇人,连乞丐都发动起来为抗日做事,实在是可喜可贺。
当曾生一行来到草埔时,曾向文带着几个游击队员正在路上接应。曾向文一见曾生,立即说:“大队长,一路辛苦了,我们现在带你们去布吉,休息一晚后明天一早再回大岭山吧,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曾生听了,笑呵呵地说:“那好,我们就听曾大哥的吩咐吧。”曾向文听得曾生如此称呼自己,搔着后脑穴不好意思地说:“大队长,怎么这么叫我?”
曾生呵呵笑,说:“没什么,我这一路听到的可都是你的英雄故事,而且大家都这么称呼你吗!”
曾向文说:“不会吧,我怎么不觉得呢。”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曾大队长,你带回来的物资已经到了葵涌,正在卸货呢。”
话音刚落,一个队员匆匆跑过来,说:“中队长,不好了,大队长带回来的货在葵涌海边被土匪给劫了!”
曾向文一听,大声骂道:“他妈的,哪里来的土匪敢抢老子的货?”
那队员摇头说:“不知道,他们来了五六十条枪,一个个凶得很,我们人少,打不过,就抢了。”
曾生也急了,对曾向文说:“不行,这批货非常重要,你必须想办法尽快追回来,对了,据我所知,肯定是活动在大鹏、葵涌一带的土匪曾道财。”
曾向文也肯定地说:“我猜也可能是那个老家伙,好,我马上就去,非宰了他不可。”说完,嘱咐队员们带曾生一行去布吉,自己带了两个队员急匆匆走了。
120
当曾向文带着队员匆忙赶到大鹏湾时,已是午夜时分。原守在码头上接货的队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曾向文问明情况后,叫上两个队员一转身就走了。
曾向文风急火燎地冲到曾道财的匪窝,只见屋子里灯光通明,土匪们拥着曾道财正在里面喝酒宵夜。因为这批货是军用物资,是紧俏货,而且里面还有一部电台,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稀罕物,只有正规部队才有。曾道财等人守着桌子上那台铁盒子像猴儿似地左看右看。
守门的土匪正在打瞌睡,这时突然看到三个人气势汹汹地闯过来。土匪们厉声喝止,哪知曾向文连眼皮都不抬,一脸威严。有人举枪拦住他,曾向文二话不说,揪住拦他的那个土匪就是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口里骂道:“你他妈的不想活了,还懂不懂礼貌,敢这样对老子,快滚回去叫你们老大出来!”
土匪们骇然,心想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们,真是吃了豹子胆。登时一个个打起精神,拉起枪栓,一齐对准他。两个游击队员毫不示弱,拔出手枪来也对着土匪们,双方剑拔驽张,气氛骤然紧张。
曾道财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大喝:“外面在干什么?”
那个被打的土匪气呼呼地进来报告:“大哥,外面来了个黑脸人,他只带着两个人,我想拦他,他妈的就动手打我。”
曾道财一听黑脸人,唬了一跳,立即起身来到门口,双手作楫,笑容可掬地说:“哟,什么风把曾大哥给吹来了,失敬失敬。”
曾向文站在那里横眉怒目,那个挨打的土匪指着他说:“大哥,就是那个黑脸人打我!”
曾道财听了,大怒,反手一巴掌掴过去,打得那土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会让大哥这么生气。只听曾道财冲他训道:“他妈的,连曾向文大哥都不认识,还叫黑脸人,还不快向曾大哥道歉,不然老子活辟了你,他妈的,不识抬举的东西!”
那土匪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虽然心里窝火,但是老大发了话,他又不敢不听,只好向曾向文陪不是。曾向文理都不理他,质问曾道财:“你阿财就是这样来迎接我吗?”
曾道财见弟兄们还用枪指着曾向文,便大声喝道:“你们这群饭桶,还不快把枪放下!”守门的土匪这才将枪收起来。曾道财起手相迎,说:“曾大哥有请?”
曾向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曾道财一路相跟着,亲自动手搬了最好的椅子给他坐,然后拿出好酒好肉来,热情地说:“好久不见曾大哥来此,想死小弟了,今日咱哥俩喝个痛快如何?”。
曾向文斜眼瞪着他,大声吼道:“喝什么,老子今天没空,我问你,你阿财长能耐了是不是?不记得当初你他妈的没饭吃的时候是谁收养你?当年要不是老子拉你一把,你阿财会有今天这般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