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我什么?
不错,我是去过小鹰狩都夜子小姐的家,但是你要问我她的为人啊、想法之类的问题,我就只能摇头了。我和她只是表面上的交情,并没有什么深交,所以我没有资格去评价她。
但是我以前跟橘是很好的朋友,从小在一起长大,又曾经是校友——噢,当然现在我还当他是朋友。我了解他这个人,所以我相信他是清白的,他根本不可能杀人。但是,他从心底喜欢小鹰狩小姐却是真的。
解除婚约并不是他的错,是小鹰狩小姐的意思。有人说不是这样?那纯粹是推测,我是听橘亲口说的,所以绝对不会错。他那时非常苦闷,说不知道都夜子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评论他们俩的感情问题,也不知道都夜子小姐对橘到底有什么不满。但是作为橘的好友,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时橘受到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从那时我看到的橘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真觉得都夜子那个女人,就是杀了她也不过分。
后来橘终于走出了阴影,和一个叫晓实的女人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至于后来为什么他又和都夜子开始见面了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段时间我没有和他联系。我当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阻止他的。
说实在的,我觉得都夜子不配得到橘的爱。那个女人拥有美丽的外表,可是心却比冰还冷。她真正在乎的只有她自己,她谁都不爱。这样想来,解除婚约对橘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觉得我说这些话很奇怪?也难怪,因为当时我也是都夜子的众多崇拜者之一,经常出入她家。但是,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来说,都夜子的美丽是有着绝对的吸引力的。我并不想否认这一点。
“宿命的女人”、“冷酷的美女”,我没见过比她更适合这些词的女人。她拥有能够轻易点燃男人欲望的眼神,同时又用她那一贯的冷酷的话语来打击我们,我们就这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们经常叫她“女王陛下”来逗她开心。但是私底下我们都叫她“魔女”。
就算是女王,也不是在太阳地底下统治王国的女王,而是沉在湖底,专门抓男人作为俘虏的妖精的女王。
如果说是魔女,她就是出现在尤利西斯面前的把他的部下都变成牲畜的瑟茜。
我们这些经常聚集在她身边的人,经常自嘲说我们在都夜子那里都变成了没有灵魂的牛羊。一旦成了被驯服的野兽,就无法从主人手里逃脱了。
访客中经常会看见橘的身影,但我并不暗道惊讶。因为当时在我的脑海里,都夜子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谁围在她身边都不足为奇。我甚至觉得就这么少的人围在她身边,还觉得不可思议呢!
有人说小鹰狩小姐执着于橘?还说是她叫他去家里的?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橘肯定是自愿去的。听说他想要一个男孩,而妻子晓实又因为体弱多病不能再生了。唉,男人真是不管到多大都是个孩子啊!
橘对自己被都夜子吸引这件事是觉得很羞耻的。当然了,毕竟他以前被都夜子甩过一次。所以他每次拜访魔女的家都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在别的地方碰到我们,对都夜子的事情更是只字不提。
当然,我们不可能没有发现他,只不过是为了顾及他的脸面,故意装糊涂罢了。而都夜子也没有赶走找上门来的橘,还像没事一样的迎接他、招待他。不知是因为多情,还是因为残忍。
我不知道,那时候橘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晓实曾经找我诉苦,说他的行为已经到了让她忍无可忍的地步。我只说了一些平常的安慰她的话,比如“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请安心地等待”之类,但我并不认为那是在敷衍她,因为我本身也相信,他们最后会过上那样的生活的。
因为不管那个女人有多美,毕竟也是昙花一现。就算她美得像个仙女,也不可能永葆青春。我们这些簇拥在她周围的男人,心里也都明白这一点。就像大家都知道花会凋谢,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去欣赏花开时的美丽。
小鹰狩对我们的魔力,来源于她的美丽。而美丽是迟早要消失的东西,我们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能拜倒在她脚下,崇拜她,却不动真心。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相信她心里也都明白。
也就是说,我们一边赞美她是“女王”,一边感叹她是“冷酷的魔女”,大家心里都明白对方的真正意图,在玩一个大人的游戏。
对,整个过程就是一场游戏。
只是,只有橘是个脱离这个游戏的另类。
他太过认真了,完全不理解我们的游戏法则。他会嫉妒我们,他要讨回都夜子欠他的东西,不达目的不罢休……
哎?不对了。和我开始说的话有点矛盾了!这么说好象是橘有了杀都夜子的动机了一样。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我坚信这一点。橘没有杀她。如果他的口供来没有突然变得那么可疑的话,他肯定不会被判有罪的。再加上辩护律师的水平也不怎么样。
总之,他被警察当作第一嫌疑人逮捕了。这我也能理解。那间屋子只有两个门,一个在走廊一边,另一个朝向院子。两边都从里面反锁了。而且通院子的那扇门很多年没用过了已经长满了锈,朝向院子的窗户也全都锁着。走廊边那扇门的钥匙只有一把,一直在厨房的钥匙盒里,谁都没碰过。
想进出那间屋子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通过壁炉。但是当时火着得很旺,而且烟囱中间还有一个格子挡住,所以想进人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就是说,那间屋子成了完全的密室状态。
从那里传出枪响。我们马上从客厅奔过去,拉来乳母,打开了门,里面就有两个人——橘和小鹰狩。橘醉得不省人事,右手握着枪,小鹰狩的头被从右边太阳穴被击穿死了。
小鹰狩的袖子和手正被炉火烤着,那只手已经被烧得发黑了。如果我们稍微晚进去一会,火就会烧到她的全身,那悲惨的景象我都不敢想像。没有变成那样,对于那么珍视自己的美丽的她来说真是一种幸运了。
为什么凶手要那么做呢?这明显对她是有着强烈的憎恨的。我说过我们叫她“魔女”,在中世纪的欧洲,魔女是要受到火刑的。有人猜测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凶手才那样做的。
但是,如果橘是凶手的话,这个解释就不适合了。我们叫她“魔女”,但他和我们一直是划清界限的。他被捕了。确实,在密室中,如果除了被害人,还有一个人,那他被当成嫌疑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在室内发现的凶器也是橘的东西,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这样就算动机不明、情况不明了,也免不了被捕了。
那把枪是十九世纪英国产的雷管式单发手枪,枪身有蔓藤式花纹,很好看,可以作为装饰品。以前就挂在他房间的墙壁上,他跟我说过那把枪现在还能使呢,还经常在我面前给枪上油什么的。后来他结了婚,对那把枪好像就没兴趣了,我再去他家就没见过那把枪了,我也把那把枪的事忘干净了。
枪可能是他的。但是,我说过好多遍了,我不相信是他杀了小鹰狩。他是一个认真的男人,也许略微有点软弱是他的弱点,但他的诚实是不容怀疑的。作为朋友,我都为自己的游戏人生而惭愧。他那么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在前未婚妻面前喝得烂醉如泥的。
所以,不管是喝酒还是吃药醉倒的,都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他中了别人的圈套,被当成替罪羊了。像他那样过分认真又不善变通的人似乎很容易被人陷害。
如果他能够坚持到最后都为自己辩解的话,那我也肯定会和他一同把那场官司打到底。但是,他中途垮掉了,从开始的“没做过”,变成“记不清了,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干脆说“如果没有别的凶手,那也许就是我杀的”!
他的妻子晓实后来做了检控方的证人,在法庭上做了对橘不利的证词,这不仅对他来说是当头一棒,对于我们这些相信他清白的人来说也是很大的打击。但是橘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原因才自暴自弃的,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夫妇关系已经濒临破裂的边缘了。
不过,之所以变成那样,根本原因也是因为橘的移情别恋造成的,所以我们也不能怪晓实。最后,橘被判伤害致死,他也没有再上诉。从那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信都没写过。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的感到一丝愧疚,我觉得很痛苦。
我觉得虽然橘和都夜子从订婚到解除婚约并不关我的事,但是后来橘结婚之后又开始去找都夜子的时候,我当时是应该劝他不要去的。如果当时我那样做了,他以后的人生也就不会被毁了。
你听明白了吗?我后来不再那么相信他是无罪的了。那时他之所以改口供,难道不是因为他最终想起来了其实就是自己做的吗?这种怀疑在我脑海中一闪现,我就没法再去面对他了。
是啊,到现在了,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我已经不能再发自内心的说橘是无罪的了。但是这并不表示我认为他是凶手。开枪的人就是橘没错,但他并不是凶手。这是我的结论。你觉得这太荒唐了?
还是那句话,橘太认真了,在他的脑子里没有什么恋爱游戏、恋爱策略之类的概念。小鹰狩把这么一个男人当成了玩具一样玩弄折磨,不断地逼迫他,最后甚至逼他朝自己开枪。也就是说,利用橘作为凶器实现自杀的目的。
他们两个人很早就订了婚,所以小鹰狩一定知道橘那里有手枪。于是就利用这精心策划了她的自杀计划。因为是决斗用枪,所以就算从小鹰狩的梳妆台里找出另一把同样的枪来也不奇怪。
小鹰狩是一个能毁灭男人的魔女,比我们想象中的游戏要残忍的多。她为了迷惑身边的男人们可是拼上了性命,她通过橘的手来自杀,把橘和她一起拉进了地狱的深渊。这下她该满意了,要不然,她一定会慢慢老去,直到有一天再也不能吸引男人的目光,成为被人遗忘的孤独的老女人,独自度过漫长的晚年。她从她那可悲的、注定的命运里逃脱了,通过这样落得“被杀”的结局。
她当时肯定是让橘把他的枪拿来,然后让他冲她开枪。橘肯定不会同意,生气的小鹰狩于是给他灌下安眠药,在他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的时候再次命令他开枪。他像被施了催眠术一样,手在不受大脑控制的情况下扣动了扳机。他在枪的后座力冲击下被弹到墙角,晕过去了。
小鹰狩头上的伤经鉴定说是从很近的地方开枪的,这也不奇怪,因为是她自己要橘这样做的。也就是说,这并不是简单的杀人案,而是自杀。这样想就都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不可能杀人的男人会朝人开枪。
“不幸”被杀害的死者永远把她最美丽、最耀眼的形象留在了人们的脑海里,她的目的在于此。橘则是被魔女迷惑,最终成为工具的可悲的男人。
我只不过是围在主人公周围的、微不足道的小配角,连成为工具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