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陈敬频频点着头，又转脸对郑晓华说道，“晓华啊，还有一件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中央美术学院要招新生，你去不去？”
听了这话，郑晓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他看看师父，低下头没吭声。
“晓华，怎么啦？”陈敬抚mo着他的脑袋，就像对自己的儿子那样关切。
“师父，不瞒你说，我不想去。”郑晓华脸上浮起一层苦涩的笑来，“这是一所要考语文、数学等各科内容的高等学府。你知道的，除了绘画，其他方面的功课我都不怎么样，所以我不想去考。”
旁边的焦丽淑却很不高兴地接嘴到：“怕什么，师兄你也太轻视你自己了吧？中央美术学院是以考美术为主、其它都是为次的考试。只要你美术好，别的担心什么？他们如果不要你，那美术学院就可以关门喽！”
陈敬也点头应到：“是啊，你师兄不但能进中央美校，照我看来甚至还可以当里面的美术讲师，他只是理论基础欠缺些罢了。如果他再学上那些专业理论，照我说啊，就等于是猛虎添翼、蛟龙得水了。嗯，晓华啊，实话对你说吧，我已经把你的具体情况对美校的有关领导反映过了。只要你肯去，他们那里肯定破格录取。”
“师父，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郑晓华的声音一下子嘶哑了，眼睛也潮湿起来。他站立在师父前面，深深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大礼。
“晓华，不要这样。”陈敬连忙抓住他的双手道，“用不着谢，我只是因为你有这方面的特长而向他们推荐了一下而已，关键还是你自己有这方面的爱好和天赋。再说，我是你师父啊！能不希望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就是嘛！”一边的焦丽淑又接上了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哦。所以你用不着谢的，他老人家就是我们两人的爸爸嘛！”
“小丫头，就数你的嘴甜！”陈敬看着她哈哈笑了起来，心里也确实有把他们两人当着自己子女对待的深厚感情。他接着又对郑晓华说道，“晓华啊，你好好考虑一下。这对你来说，可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
郑晓华苦涩地一笑。沉默了一会，谨慎地回答陈敬到：“这件事容我仔细考虑一下吧。至少我要和妈妈商量一下。嗯，师父，到我宿舍里去休息一会吧。那里说话也方便些。”他看看焦丽淑，觉得自己失口了，赶紧又补话道，“小焦，你也去吧。”
焦丽淑不自然地扭过脸，知趣地摇头到：“你和师父去吧，都走了谁看门？”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心里却有些怏怏不乐。
陈敬站起来，见焦丽淑的眉头在暗中皱了起来，他不由朝女徒弟笑笑，拍着她的肩膀哄孩子般地说到：“别这么翘着小嘴巴啊，哈哈，简直都可以挂油瓶了！你就辛苦看门了。慢慢画啊，我和你师兄一会就回来。”
焦丽淑一耸鼻子，不高兴地嘀咕到：“到底是男徒弟好，师父心里就没我这个女徒弟。这么偏心啊？哼，气死我了！”
陈敬向她微微一笑，慈祥地说到：“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他有正经事找我谈嘛！你有正经事找我，我当然也会陪你的。”看见她嘻嘻的笑了起来，那调皮的模样委实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他不由摇头笑道，“你这个鬼丫头啊，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说着，和郑晓华走出工作室，朝后面的花园里慢慢走去。
师徒两人来到花园里的宿舍后，郑晓华先给师父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拿出一只很大的红苹果，抄起水果刀要削皮给师父吃。
见此情景，陈敬在暗中稍稍皱起了眉头。他拦住郑晓华，不让他削果皮，疑惑地问他到：“这是你买的？”
郑晓华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应到：“这是小焦以前给的。我对这些玩意儿一向不感兴趣，怎么也不肯要，但她放了就走，我也只好留下了。你看，放了那么长的时间，皮都皱了起来，再不吃就要瘪掉了。嗬嗬，想不到今天正好借花献佛了。”
“哦，是小焦送的。”陈敬轻轻自语了一句。从焦丽淑送苹果而郑晓华拒绝不了的情况上看，可见他们师兄妹的关系、或者说是感情已经相当亲密了。这倒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他仔细看了郑晓华一下，见他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心中顿时明白了，不由高兴地说道，“好啊，你们就要这样的关心和爱护嘛！你们能这样的要好，我就更加放心了。不过要提醒你一下，一定要以工作和学习为重啊。”
师父慈父般的教导使得郑晓华深深感激。他明白师父这话的含意，便诚实到说到：“师父你放心，不用为我担心的。我们虽然要好，但毕竟年龄还小，还没有那种意思。”
“你其实也不小了。”陈敬呵呵笑着，通情达理地应道，“该考虑的问题也可以考虑起来。我只是要你以工作和学习为重而已，有些事要先放一放。嗯，小焦经常到你这儿来吗？”
“差不多每隔一个星期都会来一次。”郑晓华羞涩而坦荡地回答道，“你知道我平时很懒，不肯收拾房间，所以总是邋里遢塌、乱七八糟的。她知道后就来帮我整理房间和洗东西。”
“哈……”陈敬开心地笑出声来，看着心爱的徒弟好奇地问道，“你倒肯让她进来？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我和极个别领导，其他人好像是进不了你这个仿佛是以前大家闺秀的房间的。”
“有什么办法呢？”郑晓华手一摊，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表情，无可奈何地应道，“她知道我星期天上午要回家。有一次，她一早就来这里堵住了我，说要熟悉一下图案的拷贝程序，但工作室的门不知被谁锁住，所以想借我这里的房间用一下。当时我没在意，把钥匙交给她后就回家了。谁知晚上回来后一看，房间被整理得清清爽爽也就算了，而且所有可以洗的东西都被她洗得一干二净并摆放的整整齐齐了。”
“这丫头啊！”陈敬满意地点头称赞了一声，顺口说道“倒挺会帮助别人的。很好啊，你们是师兄妹，她应该帮你这些忙的。你是有事业的男人嘛，没空做家务也很正常的。”
“第二天我问她要房间钥匙的时候对她表示感谢，她却说这是师父你对她特意关照过的。”郑晓华看着师父感激不尽地说道，“我这才明白她根本不是来熟悉什么图案的拷贝程序，而是特地来帮我打扫整理房间的。师父，谢谢你啊，我真不知道该说怎么才好。嗯，师父，你请。”他把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师父。
“你我师徒之间，以后可别再说什么‘谢谢’之类的客气话了。”陈敬哈哈一笑，接过苹果很随便的咬了起来。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遗憾地想到：可惜我女儿的年龄和你相差了太多，否则我也想招你做我陈家的女婿呢！
郑晓华平时话不多，但在师父陈敬的面前，他的话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一种喋喋不休的感觉。他继续说到：“后来，她差不多每隔一个星期就问我要钥匙。起初我不肯，你说我怎么好意思叫她老是替我打扫房间洗东西呢？师父你不知道，她那个缠劲真叫人吃不消。她硬逼着要我交出钥匙，说我管我回家，她管她在这里干活。并说是师父你交代的，她不完成这个任务，在你的面前交不了差。我不给她钥匙她就拉住我怎么也不肯放我回家，我也就只好厚着脸皮由她帮忙了。师父，她和你一样，对我真的很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才好。”
“师兄妹之间用得着感谢吗？只要你心里记着就行了。”陈敬含蓄地回答，顺手把苹果核放在桌子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他相信这一对徒弟相互之间已经产生了朦胧的爱情火苗，只是还没有熊熊燃烧而已。发觉郑晓华的脸色有些憔悴，他不由关心地问道，“你最近怎么样？身体好吗？我看你脸色好像有些发青。画画固然重要，但身体更是第一位的。晓华，千万要记住这个。没有好的身体，其它一切都是假的。”
“最近确实有点累。”郑晓华叹息一声，在师父面前一点也不隐瞒任何事情，“我倒没什么，只是我妈妈前一段时间生病住了医院。我下班就去陪通宵。可她怎么也不要我去医院陪，说很浪费我的时间，并且一定要我住在厂里抓紧时间好好画画。起先我不肯，妈妈就发了脾气，我只好不去陪她了，只是每天下班后去看她一下就回来，我本身又睡的很晚，所以大概就显得有些疲倦吧。”说到母亲，他的眼睛稍稍湿润了。
“好一个孝顺的儿子！”陈敬在心里默默称赞了一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有一位好母亲，你母亲也有一个好儿子啊！嗯，言归正传吧，美校为什么不打算去考？对你来说，简直就是直接走进去而已，绝对容易的嘛！谈谈你的苦衷吧。”
郑晓华摇摇头，伤感地说到：“怎么说呢师父？说实话，我也想去。虽然读过几年夜大学，但有这么高的学府让我去读书我当然想去的。但是，我家里的具体情况你知道的。第一，经济条件不允许我去读大学；第二，我从小被人欺负惯了，害怕换新的环境；第三，小焦对我这么好，我不把技术全部都教给她，那怎么对得起她？人总归要有自己的良心是不是？”
陈敬看着他，心里实在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这孩子啊，就像一只受过严重创伤的惊弓之鸟，一旦有了一只可以获得栖息的小窝，他就倦缩在里面再也不肯飞出去了。
沉思片刻后，他缓缓说到：“经济不是大问题，这几年的学杂费我来帮你支付就是了。其次，那里是高等学府，没人会欺负你，这你应该完全可以放心的。至于第三嘛，晓华，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小焦了？”
郑晓华羞涩地低下头，不安中诚实地点头到：“是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她。不过，我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这方面的心思。一是我觉得彼此之间的年龄还小，第二我也没有这个胆量对她表白这个想法。”
陈敬点点头，满意地应到：“应该这样，不要过早谈恋爱。先把儿女私情放一下，趁着年轻，抓紧时间搞事业为重。先打好成名成家的基础、然后再考虑终身大事这不是更好吗？我看她对你也好像有这个意思呢。几时我抽个空也和她谈谈。或者干脆我把话对她挑明，让你们两人把关系暗中确定下来，这样倒反而更好些。”接着，他又旧话重提道，“你把去中央美校读书的事和你母亲好好商量一下。一定要慎重，千万不要误失良机。经济的事情你不要去考虑，我会资助你的，你放心就是了。”
看着恩重如山的师父，郑晓华只感到一股暖流涌进胸膛，他不知该说什么话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但是，他并不愿意为此麻烦师父。
陈敬不在的时候，郑晓华和焦丽淑每个月拿好工资后都会买些礼品去陈家探望师母。师母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一直靠看病服药过日子，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事实上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富裕。
因此他很是谨慎委婉地说到：“师父，等我回去征求一下我妈妈的意见再回答你吧。”
陈敬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好特别勉强他，只能点着头，用惋惜的口气说到：“晓华，你回去对你母亲说，经济方面的事，你们根本用不着担心，其它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和你母亲慎重考虑。因为这对你以后的前途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眼光一定要往前看，知道吗？”
郑晓华点点头，随即又向陈敬汇报了这近半年来的工作和自己业余时间中的爱好和钻研情况，同时翻出许多练习作品和正式作品让师父一一过目。直到吃午饭的铃声响了，师徒俩这才推开画稿，准备下楼去食堂吃饭。
刚刚出了宿舍来到楼下的花园，还没出门口，只见焦丽淑笑盈盈地迎面朝他们走来。她双手端着一只白色的搪瓷托盆，上面放了三大碗的盖浇饭，外加一大碗的咸菜笋丝汤。
陈敬见了，不由哈哈笑到：“真是好福气，连饭菜带汤都给我们送上门了。这样的徒弟看来我以后还要多收几个。”看着含笑走近的焦丽淑，他开玩笑道，“小焦，你是怕师父饿着呢，还是担心你师兄在我面前说你调皮捣蛋，所以赶紧拿吃的来堵他的嘴？”
焦丽淑咯咯笑着应到：“既有前者，也有后者吧。反正师父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师兄，你快来帮我拿拿啊！”她大呼小叫地娇嚷道，“这么重的份量又加这么远的路，我都吃不消啦？有你这么见死不救的吗？”郑晓华赶紧接过盆子，三人有说有笑地上楼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