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焦丽淑看着喝了一杯啤酒的郑晓华走出餐厅的神态和步履都很正常,虽然白白的脸腮有点微微的红润,但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暗中也就放下心,沿着绿树成荫的小道,拉着他的手朝码头方向姗姗走去。
买了票上了船,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小船的后面摆动起木桨,小船便悠悠忽忽的朝栽满荷花的方向驶去。
荡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郑晓华和焦丽淑只感到一阵阵的心旷神怡。头顶上的阳光照射在宽阔的水面上,发出耀眼的金色鳞光。风儿时常在船边轻轻吹拂而过,给人留下片刻凉爽的感觉。船儿在水鸟半空中的滑翔陪伴下悠悠的向前移动着,于是水面微微晃动起来,皱出一圈圈柔弱无骨的波纹。跟着水面上的阳光渐渐跳动起来,化成一片片的龙鳞,点缀成点点的金星,在湖面上不停的跳动着,呈现出一种瑰丽闪烁的壮观景色来,然后慢慢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近看湖光水色,中望岸柳婆娑,远眺峰岭叠翠。再看那座小巧玲珑的“赏玉亭”掩映在叠翠岭半山腰中茂密的青枫红槭中,郑晓华只觉得无限的旖丽风光尽收眼底。
他看看身边的焦丽淑,忽然摇晃着上身笑着朗声说到:“昔时圣人曰:智者乐山,仁者乐水。余既乐山且又乐水,敢问爱卿:吾为何哉?智者乎,仁者乎?”
“你没喝醉吧?掉什么酸溜溜的书袋呀!”焦丽淑被他那摇头晃脑的模样逗的笑了起来,“还什么‘爱卿’呢,肉麻!别摇船啊,你这个孤家寡人当心一个得意忘形的掉到河里喂王八,还得我劳神费力的救你上来。”
“醉与不醉不但我清楚,而且你心里也明白。”坐正了身体的郑晓华开心的笑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我是智者呢还是仁者?”
“那你该去问孔夫子啊。”焦丽淑拢着被风儿吹得有些散乱的鬓发,笑着应道,“既然这是他的话,那么答案自然也该由他揭晓。但你要知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山水之间,你应该有个重点的。哪个重,你就是哪个了。”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有道理!”郑晓华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是啊,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老夫子自己也没了答案,所以下面就解释其他的关系而不说对山水同等欢喜会是什么样的人了。呵呵,你回答的很巧妙。”他转脸看着焦丽淑,见她精神焕发,那表情充满了青春的魅力,不由说道,“你现在的表情好纯真好妩媚。来,我给你拍几张照片留念。”
他放下船桨来到船头,从书包里拿出焦丽淑带来的“海鸥”牌相机,给她从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背景优美的风景照。焦丽淑也给他拍了不少的照片,放好相机后,两人有说有笑的操划着木桨朝远处的荷花塘缓缓而进。
焦丽淑租借这小船是两个小时。为了抓紧时间到荷花塘那里去写生,郑晓华振振精神,对她说到:“来,我们用劲划一阵,力争在十分钟内划到荷花塘边。怎么样,敢比赛一下吗?”
“又不是一人一船,怎么个比赛啊?”焦丽淑笑着摇头道,“还说没醉,我看你就是醉了。”
“我是心醉而不是酒醉。”郑晓华一挺胸脯,骄傲的答道,“嗨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小时候时常跟着别人在我们那条晶莹溪里划船抓鱼的,所以懂得一点划船的道理。告诉你,如果我用力划,船就会往我这个方向偏,如果你的力气比我大,那么这船头就会往你那里偏。划船时打弯靠的就是这个办法,谁用力一看船头往哪转不就分明了吗?”
“看不出你这方面经验倒蛮丰富的,简直可以当小渔翁了。”焦丽淑对他挤挤眼,点头笑着,随即又摇头道,“我们到这里来是笃悠悠欣赏风景的,而不是要汗流浃背来搞划船比赛的。这么热的天,你打算让自己中暑啊?不动还冒汗呢!再说,要是用了力,一会儿你吃得消吗?不把你累得气喘如牛才怪呐!”
郑晓华嘻嘻一笑,扬了一下眉头说到:“试一试吧,什么热不热的,我可不怕,你有点胖,所以怕喽。”
“你就不懂了吧,”焦丽淑屈起一只手,展示了一下她略有肌肉的手臂,笑道,“我这是结实而不是胖。”看着他没有肌肉的手臂,她的心里忽然一动,倒也有心试试他到底有多大的臂力和耐力,于是点头笑道,“好吧,比就比,你输了可要跳下去打个滚洗个凉水澡再上来啊。好,开始!”
郑晓华朝她笑笑,没有吱声,只是上身向前一倾一埋头,用力划了起来。焦丽淑见了也不甘示弱,赶紧配合着节奏和他并肩荡起桨来。
可是才划了五分多钟,郑晓华便已经是气喘嘘嘘的连手中的木桨都快抓不住了。身强力壮的焦丽淑见他累的满头大汗,不由笑着嘲讽他到:“你怎么老是拿第一名啊?连谁先出汗先累都要抢冠军!人家连个大气还都没喘,你倒好,连衣服都快湿透了。得了,你认输吧,放下船桨把满脑袋的汗水擦一擦,免得丑态百出。平时也不肯锻炼自己的身体,关键时刻就露出败相了吧?瞧你这付熊样,真叫人好笑。”说着,疼爱的夺下他手中的木桨,把他赶到船头上坐着不让他再继续划水了。自己一个人把两支桨搭好划了起来,让船慢悠悠的朝绿叶铺满了湖面的荷花塘前荡去。
喘着粗气的郑晓华坐在船头上,拿着小毛巾撩着清澈见底的湖水,然后绞干了抹汗。发觉焦丽淑稳当当的操纵着小船向前缓缓直驶着,他不由睁大眼睛,看着她惊讶的说到:“乖乖小丽,你摇船的本领怎么如此熟练?竟像一个小梢婆。我还以为你不会划船呢,想不到比我划的还好。几时学的,大概又是小时候在农村修成的正果吧?”
“这还用问?”焦丽淑嫣然一笑,挺起胸脯傲傲然的应道,“当然,是我在农村跟一帮能拆天拆地的男顽皮学的。嗬,还像个梢婆吧?”
“一个渔翁,一个梢婆,恰到好处的一对。”见她那付洋洋得意的神态,郑晓华忍不住笑着揶揄她道,“难怪你妈妈说你还会爬树掏鸟窝,跳墙逮小鸡,不但连狗洞都会钻,甚至还包括时常和他们吵嘴打架。原来都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你这么捣蛋,学划船时他们倒没有借机会把你一脚蹬到河浜里淹你个半死啊?”
听他这么的夸大其词,焦丽淑不由红了脸,瞪着他羞涩的斥到:“去!要么你才钻狗洞呢!尽加油添醋的胡说八道!”说罢,又哼了一声,算是抗议。接着莞尔一笑,悠悠的划着船,看着他笑道,“别的没有,学划船倒确实是吃了一点苦头的。那时我还不会游泳,不当心掉到过河里去好几次,淹倒没淹死,水倒确实呛过不少。”
想起童年有趣而惊险的往事,焦丽淑咯咯的笑了起来,津津乐道的回忆以前的事给郑晓华听:“有一次去采莲蓬,我站在船尾上,看见有两枚很大的莲蓬伫立在水面上,我一下子忘记了船在往前行,伸出双手用力一齐去摘梗茎。这一下就掉进了河中,水呛得我真要变成死白鱼了。幸亏张哥哥和另外几个小伙伴跳下河把我救了上来。否则,你现在就没有我这个淘气的未婚妻陪着你在这儿划船聊天了。”
“你还真像一个上房拆梁揭瓦的假小子。”郑晓华感叹的说。
“你不像一个坐着飞针走线的大姑娘吗?”焦丽淑反唇相讥。她看着他单薄的身体,不由嘲笑他道,“看看你,整个人只有三斤骨头二两皮肉,弱不禁风的像只风筝,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摇摇晃晃的飘起来。如果我小时候不出奇的顽皮,现在哪来这么结实的好身体?嗯,师兄,”她抿了一下鲜红的嘴巴忽然问道,“如果当年我真的被淹死了,现在不能做你的未婚妻,你会不会感到遗憾?”
郑晓华被她稚气的提问感到很好笑,他挠着头皮问到:“你说呢?从来都不认识我的你没有我这个未婚夫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这倒是的。”焦丽淑也嘻嘻的笑了起来,感到自己问的文不对题。
凝视着她那灿烂如花的笑脸,郑晓华真挚地说到:“假如你现在一下子出了意外离开我,这个打击对我来说确实是无法承受的。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会变得怎么样,以后的生活之路又该怎么走?”说完,他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焦丽淑见他一下子变得闷闷不乐了,心想你还真像个小孩子似的老是需要人在身边保护?暗中不觉感到好笑。她赶紧柔声细气的安慰他道,“别胡思乱想啊师兄,怪我不该胡言乱语的。明年我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我就永远陪着你生活一辈子了,怎么可能有什么意外会离开你?哎,你转身看看,前面就是荷花塘了。”
不知不觉中,焦丽淑已经把船划到铺满了荷叶的塘前。
坐在船头和焦丽淑原本对着面的郑晓华扭头一看,果然,只见眼前舞绿摇红的茫茫一片,尽是清净无染的荷叶和风姿绰约的荷花。托出水面的花茎上那些荷花和荷叶都是出尘离染,高洁无瑕。大大小小的花儿色彩艳丽,溢绯吐红。有白色的,粉红色和深红色的;高高低低的叶儿参差不齐,翠盖戏波,全都亭亭玉立的伫立在水面上,显出它们雍容高贵的秀姿美态。
“好漂亮啊!”他发出一声由衷的赞美,禁不住喃喃自语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小丽,把船划得离开它们远一些。”
“为什么?”焦丽淑不解的问道,“不是要写生吗,离开远了,能看清细节部分吗?”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郑晓华摇头晃脑的笑道,“嗬嗬,先闭起眼睛,敛神静气的细细享受一下它清冽的香味再说。另外,你没听周老先生说只能远远的欣赏而不能靠近它和玩弄它吗?所以,要离开它们远一些。”
“你背诵的好像是宋人周敦颐的《爱莲说》吧?”焦丽淑并没有再次划船,只是掏出小毛巾在湖水里浸润着,然后绞干后慢慢擦着脸上细小的津津汗珠,同时又好奇的问道,“师兄,你能把他这篇文章都背出来吗?”
“小意思。”郑晓华哈哈一笑,一边从书包里拿出写生夹准备写生,一边洋洋得意的答道,“除了画画、写字外我别无所长,但对读书却有着过目不忘的特点。”
“那他文章的后面说的是什么?”焦丽淑笑着问,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记住那些内容,虽然她并不知道文章的后面说了些什么。
“翻成白话文,大意是这样的。”郑晓华却毫不在意的回答道,“他把ju花比喻成是花中避世隐居的高人。牡丹,嗯,也就是指你了。”他开着玩笑说道,“你不是一朵楚楚动人的黑牡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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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胡闹,继续说文章呀!”焦丽淑朝郑晓华投去一个嗲嗲的娇嗔。
“好、好,我说文章。”郑晓华嘻嘻一笑,接着说道,“牡丹是花中的富贵之人;而荷花则是花中的君子了。唉,喜欢ju花的人自晋朝陶渊明死后就很少听到了。插一句题外话,嗯,你应该知道他诗中有首很著名的咏菊句子,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喜欢荷花的,除了我之外大概也没什么人了吧?至于牡丹嘛,那可是绝大多数的人都喜欢的。全篇解释完毕,请领导作是否正确的结论。”
“油嘴滑舌!”焦丽淑凝视着他摇头咋舌道,“你厉害哦,竟能把整篇文章背的滚瓜烂熟,真的很佩服你。我只能记住其中最精彩的两句,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其它的么——,嘻嘻,不好意思,不要说文字,连一个标点符号我保证都没贪污揩油,全部还给周老先生了。”说罢,她俏丽的脸上露出调皮的欢笑来。
“你也够巧舌如簧的了。”郑晓华跟着摇头笑道,“不说自己没熟读这精彩的华章,偏偏要狡辩说连标点符号都没贪污揩油的还给了古人。真是吃不消你。好了,不和你闲聊了,画画吧。”
看见他打开夹子对着水面上的荷花集中思想开始写生,焦丽淑悄悄吐了一下舌头,无意中,把两支木桨随手往湖里一扔,根本没注意到这两支木桨随着起伏的水波晃晃悠悠的离船而去。她也赶紧拿出画具开始寻找目标写生。她知道,师兄一旦进入画画的状态,再无缘无故打搅他,他会皱眉头翻白眼的。
焦丽淑一边画着画,一边打量着水面上那些姿态优雅的荷花,闻着它那在空气中弥漫着的隐隐香气,她觉得浑身舒服。看这端庄雅静的露尖小荷,瞧那脱俗拔尘的圆形荷叶,无不充满了田园风光中的诗情画意。它们娉娉婷婷的娇立在水面上,随着轻风的微拂,这荷塘上下便绿波翻腾,红裳摇曳。让人看了觉得心旷神怡,产生一种溶化于自然之中的飘飘然意境。
她尤其感到大小不一的荷叶要比荷花更为好看。你看:深绿色的表面,灰绿色的背叶,还有波浪形的叶边,色彩对比相当醒目。一些嫩嫩的叶子对卷着,形成一条棱形的条状,或是伏在清澈阴凉的水面下,或是巧立于水波上。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钱叶、浮叶或是挺出水面的立叶中,时常聚集着许多晶莹的水珠,在太阳的照耀下,有如一粒粒大小不同的银珠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微风的吹拂下,叶儿倾摇,于是这些闪光的珠子也跟着流转甚至跳动起来,宛如银龙戏水,白蛇吞珠。真是千姿百态,别有秀色。
两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水鸟突然从荷花深处蹿出来,打破了宁静的荷塘夏色。发出几声婉转的鸣叫后,接着一前一后的振翅高飞,瞬间就不见了它们的踪影。
“可惜这里不是西湖哦!”望着圣洁高雅的荷花,焦丽淑忽然喃喃自语。
“怎么啦?”也被水鸟惊动了的郑晓华停下手中的画笔问。
“看着这些风姿绰约的荷花,我忽然想起宋朝杨万里的诗来。”焦丽淑笑道。
“哦,就是那首《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吗?”郑晓华心领神会的点头道,“遗憾的是我没去过杭州,所以不知道西湖的荷花有多美。”
“你会背这首诗吗?”焦丽淑笑嘻嘻的问。
“为什么不会?”郑晓华微笑道,“不是对你说过吗,我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听好了: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没错吧?”
“你确实厉害。”焦丽淑点头笑着表示服气,心里充满了钦佩。
“我觉得这是一首写荷花的应景诗,”郑晓华稍稍皱起眉头,一付沉思的模样。停顿了一下,他看着焦丽淑忽然笑了起来,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你莫名其妙的笑什么?”焦丽淑斜了他一眼。
“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古人的诗来。”眉开眼笑的郑晓华觑着她,含蓄的应道,“写这首诗的人水平才高呢,因为他写出了我们两人现在的环境和状态。”
“不会吧。”焦丽淑也笑了起来,一边拿起写生夹当着扇子搧风纳凉,一边好奇的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古人?他怎么可能写出我们俩的现实?总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吧?”
“知道唐朝王昌龄的《采莲曲》吗?”郑晓华悠然轻问。
“哦,是这首诗啊!我知道的。”焦丽淑恍然大悟,笑着点头道,“你呀,也太会联想了,随随便便就能抖出一首来,真不知道你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可以摆放油盐酱醋的坛坛罐罐。嗯,肯定还有不少的诗词曲赋藏在肚子的哪个角落里没露出来吧?”
“你说他这首诗是不是针对我们俩现在的实况写出来的绝妙好诗?”郑晓华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眉飞色舞的笑道,“看看你这条碧绿色的连衫裙,这张芙蓉般的妩媚小俏脸,他写的那个采莲姑娘不是你那是谁?”
“好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焦丽淑对他扮了个鬼脸,话锋一转,嘻嘻的笑道,“我知道你有满腹的学问呢!既然有学问,那就要学以致用对不对,否则学了干什么?我们话接前言,那个小品你打算怎么写?”
“晚上有空再商量吧。”郑晓华苦笑了一下,又拿起笔开始画起画来,一边催促她道,“现在抓紧时间写生。这小船你借了两个小时,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不抓紧时间,那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