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梓卿摸了摸背后的伤疤,虽然已经结痂,早就感觉不到疼了,可是当手放在那里时,却还忍不住觉得心惊胆战。
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活下来了。
当初在鸣沙城外,偷袭的人来的十分之蹊跷,仓皇之下他也只顾着护住了木万霖,毕竟,他答应过木婉晴帮她把她爹带回去,他不能只带回去一具尸首。
本来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就是普通的肩上也无关紧要,可是谁料到遭遇的却是突厥人的狼毒箭。这箭威力极大,但是最要命的却是,箭头箭杆皆是淬了毒的。
当他们替他拔掉箭头时,徐梓卿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他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毒素蔓延到全身,连话都说不清楚。
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所以只能吩咐木万霖一句话:将自己就地安葬,轻装上阵。
这个,名义上是为了让他们更快回家,但实际上,他只是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尸体。
他永远记得她死在自己怀里的感觉,那种仿佛她下一秒钟会站起来冷漠的跟自己吵架,但是所有人都告诉他,她醒不来了。
他抱了她很久,最后还是被人抢走了她,他们把她葬在土里,自己被按在旁边,只能无望的看着她熟悉的容颜被土一锨一锨掩埋。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也被同样的埋葬了。他成了行尸走肉,若不是还有报仇支撑着,他肯定活不过三个月。
那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事情,所以他不愿意她重复这样的悲哀。
有些东西,看不见会比较好。
徐梓卿原本自己就这样完了,相比较上辈子,其实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谅解,这一点就足可以快慰了。唯一可惜的就是,他又没有陪她走到最后。
所以,当着他从臭烘烘的皮草堆里醒来时,他还以为自己又重生了。
不过,身上的伤口,眼前的人,都提醒他,这并不是另一世,他还活着。
想着办法死里逃生之后,徐梓卿也在思索自己的状况,最后哭笑不得的可能,却大约得感谢那些一直给他下毒的人。
当年师父教他武功时便说过,按照他这接触毒物的频率,不管如何努力,身体里的毒素都只能祛掉七分,剩下三分已经沉积到了骨头里,是拔不掉的了。而且这三分日积月累的沉淀下来,甚至毒性已经和超过了被拔出的,不过是徐梓卿的身体熟悉了这种毒,所以并无特别的影响罢了。
徐梓卿当时并没有在意,能拔掉七分,不用缠绵病榻当个痨病鬼就是好的了,所以他将着这话抛在了脑后,许多年都没有想到过,甚至将师父那句“唯一庆幸的就是你以后不怕毒物”都忘记了。
现在想起来,大约就是毒箭的毒性跟自己身体里的毒相撞,被抵消了大半,所以自己才死里逃生了。只不过因为两种毒太霸道,所以最初相争时拿了自己的身体做战场,身体承受不住,才造成了假死的局面。等着后来毒性克化了,木万霖给自己上的那一堆灵药又发生了作用,所以伤口才慢慢愈合,自己也渐渐醒了过来。
所以说,他还真是命大,若不是被贪婪的牧羊人捡到,就算没被毒死,也被渴死饿死了。
最初醒来时,被双重毒药折磨的身体极度虚弱,他不得不依附最靠近的人。如今两国交战激烈,突厥人看到汉人是必杀,汉人看到突厥人也是恨不得剥皮食肉,落到敌人手里头比身负重伤还要可怕,所以当第一眼看到那不同于汉民的长相,他当下当机立断的假装失忆,用语言来迷惑对方。
幸好,他遇到的这个大个子不是很聪明,还十分贪财,于是他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并且逐步康复起来。
当第一次能凭着自己的力量走出帐篷,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时,徐梓卿有种再世为人的感动。
只是可惜,他回不去。
这是大漠腹地,在回去的归途上,有着数不清的风沙陷阱,就连突厥人也不敢随意出动,而是根据季节逐。
之前他们一行人沿着突厥人定居的城市潜行,都是极其困难的,何况他如今只有一个人,没有半个接应的,要回家谈何容易。
所以,只能继续蛰伏,寻找机会。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徐梓卿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遇袭前后的事情。木万霖是个老手,所以他制定的计划一向是万无一失的,所以那天的遇袭绝对不是偶然。
况且,连狼毒箭都出来了,这就更加证明了是一场阴谋。
突厥人没有种植草药的习惯,所以他们这里,毒跟药一样珍贵。狼毒箭是用沙漠的一种草药炮制而成,以着突厥人的技术,根本无法大批量生产,所以只有少量的士兵配有,而这种人一般负责单于的警戒工作,极少进行拦截、追袭之类的小事。
所以,那天在最后一道关卡击杀自己一行人的事,绝对蹊跷。
徐梓卿目前没有办法查这件事,于是就只能先想办法靠近突厥的首领,有枣没枣打三竿,总会有些收获。
他故意跟随左贤王的行猎队伍,引来狼群攻击,然后再关键时候出来救了左贤王,显露出自己本事之后,再悄无声息的离开。自己的长相混在这一帮人中很突出,要打听不难,只要左贤王对他感兴趣,肯定会找上门来。
后来的事情发展的差不多,在他的干涉下,巴鲁成功的把他“卖”给左贤王,他从了一个牧民家的奴隶,正式成为左贤王家的奴隶。
左贤王统领突厥的兵马,权利堪比汉人的大司马,在着这里,肯定会得到许多有趣的消息。
徐梓卿想到这里,眼睛眯了起来,穿好衣服走出了帐篷。
“你叫巴布是不是?”一个长着满脸胡子的大汉正抱着手在帐篷外转悠,见着徐梓卿来了,拦着他骄纵的说,“我要跟你比划比划!你若赢了,我这百夫长就送给你做。”
徐梓卿眯了眯眼,看着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的人,沉默的摇了摇头,然后却又点了点头,伸手做出了请的姿势。
“怎么,终于认识到你在占卜方面的天份,打算转而祸害其它门类啊?”容若抓着把南瓜子在手里,边嗑边看着木婉晴埋首在书卷中做了笔记。
“看完了。”木婉晴头也没抬,仍然认真的在看着眼前的东西。
“啧啧,真是难得,屡败屡战。”容若好心情的在着那里跟她斗嘴。
木婉晴跟着他学占卜,最差的人也十次有一次中,但是木婉晴至今为止刷新了他所见过最不靠谱巫女的记录,十次十一次不中,而且偏差越来越大。
换了别人,估计早就放弃了,就她闷着头竟然把所有的占卜方法都学了一遍,才开始下一门。
“我现在会看云雨了。例如我知道,明天下雨。”木婉晴抬起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容若不客气的晒笑,“看天象就看出这个,啧啧,稍微有经验点的老农也能做得到。”
“哼,”木婉晴哼了一声,转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不去理这个不靠谱的师父。
自从住在一起之后,容若的形象就节节崩塌,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都是给外人看的啊。实际上是一个又懒又缠一天到晚不是发呆就是睡觉还美其名曰我在思考人生的米虫,还说什么用脑过度会早衰所以他决定保护好自己的脑子将它封存起来放在玉匣子搁置在书架最上层。平常没有外人的时候,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
不过,他的存在也证明了,许多事情的确是看天赋。不管钦天监星宿厅丢来多么麻烦的问题,他都是一边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一边就把问题解决了,这种态度真是意外的令人火大啊。
“你在看什么?”因为木婉晴不理自己,容若觉得十分无聊,主动凑过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够着头看她的书。
“骨经,你看这做什么?”容若本来以为木婉晴在看什么道家经典,没想到却是本医书,有些奇怪。
“我想学一门考毅力而不是靠天赋掌握的本领。”木婉晴黑着脸说道,虽然不情愿,但是也不得承认容若说得对。
“这书看起来好无聊,”容若托着腮在那里想了一会,然后忽然出声,“要不然我教你吧?”
“你会?”木婉晴很好奇。
“会啊。”容若慵懒的回答道,他刚才沉默就是在想自己会不会医术这码事,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来,曾经有一代天师是隐姓埋名客串了二十年大夫的,所以,这医术应该是懂一点吧。
“你这么小年纪,怎么可能什么都懂!”木婉晴看着容若,对他的“天赋”叹为观止,然后有些期待的看着他,“那你懂得接骨吗?”
“当然懂。”容若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解的看着木婉晴,“你要学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