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看到楼台上人脸上的鬼面具,情若鱼心潮一阵澎湃,手中琵琶险些弹得乱了,略加定神,才得以继续。
那是曾和她擦肩而过的人,是曾飞身把她掠至悬壶山的人,也是曾救她于逆天盟羽箭追杀下的人——那位神出鬼没的夏前辈啊,怎会销声匿迹几年后,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出现?
此刻,情若鱼所有的神思都为迷茫覆盖了。而哀伤之眼呢?他头也不回,自顾和音,仿佛陶醉在唯美的乐章里。
情若鱼定定看着他,生怕他瞬间从眼前消失。一曲将尽,乐声渐弱,那箫声缓缓在空中缭绕许久,终于归于寂静。
这沉寂持续片刻,澹台瑞才痴痴的道:“果然好曲!”
他们都很清楚,中途若没有箫声来和,这首“好曲”就要功亏一篑。
澹台辉对楼台顶上叫道:“多谢前辈相助!”
哀伤之眼铁箫一甩,敛入肘下,竟不搭理他的答谢,一步跃下楼台,往东面去。情若鱼早料到他有此举,琵琶往澹台辉手中一送,便即追去。
哀伤之眼脚底似生了风一般,瞬间已在百米开外。
情若鱼不甘心就这么被他甩脱,提起真气,一路紧随。追到城郊,她体力逐渐有些不支,暗暗叫苦:“他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任谁都不能赶上的,我也一样。”
正自懊恼,哀伤之眼黑影一掠,停下身,喝道:“你老追着我做什么?”
停下来就不怕了!情若鱼歪头,俏皮的笑笑:“哦,敢情这路是你家的,许你走,不许我走?”
哀伤之眼哼了一声,又要转过身去。
情若鱼知道他一动步子就再也追不上了,忙喊住他:“夏前辈,别走,我有话要问你啊!”
“我赶时间,有话快讲。”哀伤之眼语气间全是不耐。
“你……是不是姓冷?”情若鱼踌躇片刻,小心翼翼的问。
哀伤之眼一怔,紧接着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明明叫我夏前辈,怎么还问我姓不姓冷?”
情若鱼可没有兴致开玩笑,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姓冷?”
哀伤之眼见她神色肃然,收起笑声,质疑:“就为这点小事,你一路追我至此?”
情若鱼重重点头:“对,我一定要知道。”
哀伤之眼道:“我若不说,你又能怎么样呢?”
情若鱼紧盯鬼面具下那双幽深的眸子,自信满满:“你一定会说。”
哀伤之眼顿了半晌,无奈的摇头:“你这丫头,当真缠人。告诉你吧,我不姓冷。”
情若鱼仍不罢休,指着他腰间夏噬剑道:“那么,你的宝剑从哪里来?”
“夏噬啊,它以前不属于我的,一位朋友将它送了我,说是让我替他保管。”哀伤之眼仰望天空,目光变的深远而悲戚。
与他的低落情绪相反,情若鱼的脸上溢出几分释然,几分轻松。
她会提出这样怪异的问题,全是因为那一天啊!
段太岁出殡的那一天,她不敢出席,只远远跪在一棵凤凰树下忏悔。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无意听到了两名侍女的谈话:
“唉,谷主就这么去了,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不过幸好还有冷公子在,不然可更……”
“对了,你看到冷公子的父亲——剑尊前辈了么?”
“没有呢,他二十多年前就带着夏噬宝剑离开了无瑕谷,从此再没回来。我以为他今天会为谷主的事破例呢……”
后面的话,情若鱼完全没有听进去。“夏噬”两个字回荡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无法思考别的事情。
哀伤之眼很明白的说过,他的剑叫做夏噬。
这本来是没什么的,但她就是很害怕,害怕哀伤之眼会是冷洵柝——冷浚的父亲,段太岁的爱徒,这两个身份的任意一个,都足以让她难过到想哭。
“难道……我爱上了他?”
不,不可能的!情若鱼忙不迭的甩开这个离谱的结论,可是胸口那阵阵的紧抽是为了什么?
“我不姓冷,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哀伤之眼瞥见她嘴角边的一抹浅笑,不禁疑惑。
“自然高兴了,我仍然能叫你夏前辈。”情若鱼低下头,轻语。只要他不是冷洵柝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她才不管呢!
哀伤之眼摇了摇头,道:“果然是个没长大的丫头。”
“你干吗总叫我丫头?”情若鱼佯怒,“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当然不是小孩子,但我比你年长一倍有余,叫你丫头有什么不妥吗?”哀伤之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作一副老气横秋态。
情若鱼不甘心咬了咬嘴唇,极力撇开话题:“对了,你怎么会到玉烟的?”
哀伤之眼悠悠叹气:“我妻子去世四年了,她的故居在这里,今日我很想念她,特来瞧一瞧……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
情若鱼的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就算知道了他不是冷洵柝又怎么样?原来夏前辈眼中的悲伤全是为了他死去的妻子,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她坟前祭拜呢,咱们后会有期了!”哀伤之眼撂下一句话,毅然掉头离去。
“告辞。”情若鱼苦笑一下,向他的背影道别。
后会有期?他们真的还能再会么?
一片树叶缓慢的飘落,绝色女子原本失落的眼神霎时凌厉如刀,白净的五指齐齐并拢,头也不回的朝身后斜劈。
“啊哟哟,林宫主好功夫,我现在才知道,想要偷袭你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双手轻柔的按住她的袭击,调笑依然,似乎没费吹灰之力。
“让冥使你失望了,还真是不好意思呢。”情若鱼厌恶的转了转手腕,撤出他的掌握。
薛殇不怀好意的一抬下巴:“刚才那个人是谁呀?身材不错嘛,还戴个面具装酷,可惜就是年纪大了点……哎,想不到你还有这嗜好啊?”
身侧一记冷眼过来,红衣男子条件反射似的一巴掌打向自己的嘴:“叫你多话!再敢惹林宫主生气,明天用针线把你缝起来!”
“好了好了,哪有你这么个自虐法的?”情若鱼不住打断他。
“不过,那个人的轻功好熟悉,有些像‘浮光掠影’呢……唉,兴许是我看错了。”薛殇眺望北方,自顾呢喃。
“浮光掠影,就是你平时吓唬人用的招法?”情若鱼瞥见天色不早,一边拉了他返还玉烟城,一边继续谈话。
“你不要小觑它,那可是我们摩狄族的密宗绝技,据说若是练到了顶峰,身法能真如浮光掠影般,杀人于喘息之间,神鬼不觉!但我父亲当年只领悟了七成而已,传到我这里就更不行了,连六成都没学会。这都要怪那个该死的老匹夫!”薛殇眯起比女子更加柔媚的眼,恶狠狠的咒骂。
“是你们父子自己学艺不精,还要怨别人。”情若鱼鄙夷的一撇嘴,“再说了,那个‘老匹夫’是谁啊?”
薛殇叹口气,道:“他叫薛粲,是我们族的前任族长,也是唯一一个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谁知他竟为了私人恩怨,在把心法传授给我父亲的时候,略去了最重要的一段。”
“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后来那老匹夫就病死了呗!”薛殇双臂往两旁一摊,“哼,活该!”
情若鱼歪了歪头,默不作声。
二人不知不觉的都顿住了脚步。
前方,有一个人正立在狭窄的道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哦,冥使这么快就说完了啊?我还有一个更精彩的故事,你们要不要听呢?”
情若鱼眨眨眼,唇角带出一弯无可奈何——那是她极为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