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儿,母亲说了,不许你和氤奇玩儿,你怎么不听?快过来!”
“我喜欢和氤奇哥在一起啊,他会唱小曲,哄我睡觉。”
“我也会哄你的。”
“不要你唱,氤奇哥的声音可好听啦,像天上传来的!”
“哼,母亲说了,他是个不祥的孩子!你看,他的头发、他的眼睛,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他是……怪物!”
“不一样就是怪物吗?也许,我也是呢……总之不许你欺负他!”
“我偏要!母亲说了……”
“又是‘母亲说了’,哥哥什么都听母亲的,真没劲!”
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朝相反的方向奔去,两条丫角辫一晃一晃,渐渐消失。
若儿,你是不是天生就有一根反骨呢,不然为何事事都要离经叛道而行?如果是的话,真想帮你把它挑出来啊……
金陵王府的熙阳阁上,轻袍缓带的贵公子摇摇头,从十二岁时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我的天,比咱们王爷还要好看的男人!”
“不愧是天朝第一美男子啊……”
“脸是没得挑了,不过论气度,还是咱们王爷强些!”
近前奉茶的一群侍女大饱了一顿眼福,都快成花痴了。
“表哥,抱歉让你久等了。”一张雍容的俊脸从珠帘后伸出,玉冠锦袍,正是尊贵无度的金陵王。
“美人在怀,我来的不是时候呢。”林澈宏瞥他身遭一眼,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
“郑姬,你先去吧。”杨律贤随性的挥挥手,划下一个优雅的指令,臂弯里那个娇滴滴的妩媚佳人便遵从的退下,微笑中带着几分幽恨——她的夫君、她的主上,平日里是怜香惜玉到了极致的,不论她怎么任性撒娇,总会保持大度的宽容;然而,一旦和那个“她”有关,就什么都变了。
“郑姬?上次不还是恒姬么?才一个月时间就有新宠,我说你小子也该适可而止了!”林澈宏剑眉微立,猛然从坐塌上站起身。
“表哥此次特地前来,难道是姑母病症有异?”杨律贤话锋一转,忽略掉对方的薄怒。
“那倒不是。母亲自从上次犯了头风病,一直没能好转,还在宫中歇息。”林澈宏面上担忧一闪而过,极力掩下内心流露出的另一种情绪,“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声,你昨日派出去捉反贼的巴山十五雄,被我半道借去做别的事情了。”
“哦,反正他们要抓的只是逆天盟的一个老太婆而已,不算什么要紧任务,你用就用了。”金陵王手指挑起肩畔的一缕发丝,又任它们自由滑落,神色淡然。
“是啊,幸好没有耽误大事呢。”林澈宏点点头,一个灿若金阳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令躲在珠帘后窥视的侍女们又是一阵眩晕。
从熙阳阁走出,一口气从胸臆中长长吐出——说谎,最不是他的长处了,尤其是在那如子夜一般深不可测的魔君面前。
若儿,哥哥为了你,可是卯足全力了啊。
仿佛是老天安排好了一切,让他先到金陵来办事,再无意中逛到太平州周边,才得以在那逢来楼门外喝令巴山十五雄停止行动,救下了情若鱼。
一番四目相对后,久经分离的兄妹终于拥在一起。
“哥哥,你回去以后,请千万不要和别人提起我——尤其是律贤表哥!”
骨肉亲情面前,什么理智都会被摧毁的一塌糊涂,向来优柔寡断的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允了这样一个请求。
既然她选择了,就不要破坏那份幸福吧。
就在林澈宏踏出金陵王府的同时,一颗头颅从高高的熙阳阁内飞出,远远落在前院的草坪上,滚了两滚方才停下。断口处的鲜血已半干涸,显然放置了一阵子。
黑蛇缓缓近前,将它捡起,嘴角勾起一丝轻蔑——连佘老大都这般下场,其余人的境遇可想而知了。
巴山十五雄的名号,就此彻底的从武林图谱上抹去了。
“可悲的奴才,为了巴结玉烟林府,丢了自己的性命呢……难道你们不知道,主子只能有一个吗?”
他说这话时,却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可悲的奴才。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背叛我?若儿、师哥、表哥,现在居然连那些狗奴才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地宫深处,声声沉重的低吼回荡于空旷的大厅内。
在这里,闲雅的金陵王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需要发泄和宽慰的失意少年。
“他们的本意并不是背叛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吧。”面前的女子平静的坐在矮桌前,挑拣一支支绚烂的白樱,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形。由于穿的是极其鲜艳的玫红衣衫,衬的她长期不见日光的肤色越发苍白。
“自己想做的事情?别人也就算了,可是表哥……哈,这怎么可能!”杨律贤不可思议的冷笑起来。在他印象中,那个俊逸贵公子的所为就应该是事事遵照昭茹长公主的意思办的。
“夫人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吧?”林韵姿手执银剪,不紧不慢的削去花枝的多余部分,插入瓶中,轻描淡写的带起毫不相干的话语。
杨律贤怔了一怔,继而,心中的茫然与失落变的明朗,甚至有些兴奋。
既然姑母无力相助,便是他放手一搏的时候了吧?
这一搏,他也许能够亲手将曾经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姐姐,谢谢你。相信我,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额上有温软的感觉,玫衫女子右手一抖,险些让锋利的银剪伤了自己——他,刚才做了什么?!
“原谅我。”
看着金陵王恢复了意气风发的背影,有泪,悄悄滑下。这一句,不知该对谁诉说。
三天后,金陵王府又(这个字是重点- -b)多了一名侧室——代姬。
有人摇头叹惋,有人哭闹嫉恨,有人暗下痛骂,但这些不同的情绪在看到新娘娘的脸的一霎,都化成了相同的表情,那就是震惊。
“那个,难道是……”
“可不是玉烟林府的庶……王妃的姐姐么?”
“她是什么时候到王府来的?”
“听说之前一直嫁不出去,想不到这么有心计呵!”
“连亲妹夫都粘上了,可见有多么不要脸。”
林韵姿任这些闲言碎语在耳中进进出出,毫无顾忌的推开如意斋书房的大窗,让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
一室明亮。
过不了几天,他们自己说累了,无趣了,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这些,在家中饱经白眼和苛待的她,早就看透了。无论是达官宅邸,还是王公府殿,里面的情况都像的惊人。
长廊边婉转呖呖,那里,挂着金陵王尤为钟爱的金丝雀,每逢傍晚,他闲来无事,便会去逗弄一番。
看着那浅黄色的小小宠物,林韵姿一瞬间竟有种感觉。那,就是她的化身!
素手轻抬,打开笼门。玫衫女子的行为登时引起了众侍女的一阵恐慌——天哪!金丝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王爷会生气的!
“飞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金丝雀只是在手心里跳了几下,茫然的望了望蓝天,便又跳回笼中,安逸的吃了几粒食,欢快的高歌。
失去了飞翔的渴望么?林韵姿苦笑着摇摇头。
是啊,外面的世界再宽再广,对于一颗已经被禁锢的心来说,也终究不过是个略为大些的牢笼而已。
或许,牢笼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