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中,云翳医学院笼罩了一片黑暗。办公楼笼罩了一片死亡气息。漆黑的楼道,漆黑的办公室,漆黑的人影,漆黑的对话,漆黑的呼吸。
愈长风静静地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他用力搓搓双手,揉揉脸。冲门外小声地说:“来了!就进来吧!”
此时,门口附近一片漆黑。阴森中一个影子特别幽邃,黑色影子渐渐飘动。漂移到办公室,漂移到愈长风眼前。一身黑袍,披挂到身体上,将整个人完完全全抱拢。黑袍上面不见一点饰物。头上鼎了一张帽子,帽子四周围拢黑纱,面部被严严实实地包裹。
“愈长风校长!梵蓝总裁,这个名头很响亮啊!对不对啊,徐洵先生。”
愈长风端坐不语,静若磐石。黑袍人同样镇定自若,他从抱拢的黑袍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推开窗户,让夜风吹入,刮乱了办公室里的纸张。
“校长先生,这样的风您不会陌生吧?那个夜晚,夜色垂临的夜晚,梵蓝的精神领袖,梵蓝最核心的圣者,徐旭尊长。就是这个氛围中,就是这个风吹乱了纸张的夜晚。徐旭先生死了,永远地离开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人用无形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而死。你知道吗?”
“闭嘴!不要说了——”愈长风呼吸骤然急促,浑身颤栗哆嗦。紧紧握住双拳,却异常无力。只能遥遥头,吃力地说:“不要,不要说了。”
“不!我一定要说。愈长风也好,徐洵也好,换了名字就能逃避内心的谴责吗?就能相安无事吗?不能,愧疚和卑劣永远刻到了你的心肺上。徐旭死了,他最亲的弟弟竟然坐视徐旭的死,不采取措施。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徐旭的弟弟早就死了,徐旭死亡那一刻,徐旭的弟弟就死去了。”
“不——不是——”显然,愈长风激动,他血压膨胀,失声大叫。“不是这样。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懦夫。哥哥他悲观绝望,他主动选择了死亡。他绝望。他永远地绝望了。他的身体,他身体——他身体——身体——他身体已经——”愈长风停顿了,犹豫了。一块硕大的石头压抑了他的咽喉,无力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胡说!休要狡辩了。徐旭他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健康从不绝望,从不悲观。他是心灵上的绝望,精神上的悲观。他对人类,对欲望,对贪婪充满了憎恶,他却悲天悯人。只有你们,这些无知之辈,这些贪图名利之流,才会抵牾徐旭的意思。是你们,你们的无知,你们的顽固,你们的愚蠢,你们的僵化,才让徐旭尊长最终步入了绝望的边缘,含泪离开了这个无可依恋的世界。死!是徐旭的选择;死亡,却是你们一手造成。你们才是凶手,你们利用无形的利刃,亲手屠杀了徐旭,屠杀了一位人间的圣人。”
愈长风有点怪,这个时候他却平静了。闭目养神。嘴角露出轻蔑的笑,用无语的诙谐给黑袍人狠狠地回击。
黑袍人没有留意他,也不看他。自管说:“校长先生!不过我还要感谢你,你执行了梵蓝家族设立的诅咒,梵蓝公墓一旦被人打开。罪孽和死亡将会延续,散播。你用屠杀,完成了这个诅咒。不错,真的不错。我知道您不忍再染杀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策啊!不杀了那些教授,恐怖情绪就不足以让人类的贪婪彻底崩溃。人类就不遗余力的去染指梵蓝咒语,咒语一点被破译,就会造成毁灭性灾难。这样很好,你花钱买凶,除掉了那些教授,双手沾满了鲜血。你用犯罪,用卑劣惩罚了自己,算是赎罪吧。赎‘梵蓝实验’失败之罪。哈——”
黑袍人长篇大论,一气呵成。有声有色地讲述。这再次激怒了愈长风,他第一次从沙发上站起来,指指黑袍人呵斥道:“混蛋!梵蓝实验是失败了,失败了。梵蓝实验难道不是你一手部署吗?难道你就没有责任,你一点都不内疚吗?你不做噩梦吗?”
“哈哈哈——愈长风啊,名字改了,秉性一点都没有变。”黑袍人兴奋过度,用力一甩黑袍。“内疚!为什么要内疚?想一想那些试验品,他们已经死个差不多了吧。他们该死,他们死了,难道他们不是咎由自取吗?生死完全掌握到他们手中,他们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所有责任他们该自己承担。那些试验品是这样,今天那些冒死窃取梵蓝咒语,企图占有梵蓝家族财产,打开梵蓝公墓那些人,他们是死了,他们冤屈吗?不——。因为他们贪婪,因为他们被欲望吞噬了,因为他们眼中只有争夺和霸占。他们需要死。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多年前就已经被徐旭预料到了,徐旭无力改变这些。他才自杀了。梵蓝成员,除了徐旭之外,只有我才领悟到这些,我同样预料到了会发生这些。我才真正领悟了徐旭的真谛,我才是梵蓝真正的主人。我才是徐旭最忠实的卫道者。你!你徐洵只不过是一个骗子,一个背叛者,背叛了徐旭的所有。”
“闭嘴。我从来没有背叛徐旭,从来没有。”
“哈哈哈——”黑袍人发出刺耳的奸笑。“徐洵啊!你能瞒得了徐旭,你却瞒不了我。你对徐旭谎称自己刚刚降生的儿子失踪了。对吧?”
愈长风一惊,猛然抬头盯着黑袍人:“拜木!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不,我什么也不做。问问摆了。算一算,您儿子有二十六七岁了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儿子一定有个名字吧。叫什么?米希吧!”
愈长风震惊,凶狠地仇视黑袍人拜木。一股浓浓的杀气直逼对方。拜木一阵大笑,离开了办公室,离开了办公楼。留下婆娑不定的黑影。
愈长风浑身瘫软无力,只费力地说了句:“米希,但愿你们平安无事吧!”
邢铭回到下榻的旅店。思量几日来的所经所历,似乎有些东西已经明朗了,似乎有些事情越加深邃了,似乎遇到了一些新状态,陌生的人。
不大一会,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邢铭教授!阁下果然准时。按照我吩咐行事,听好了,现在就出来,到天桥大街等候吧。”说话人正是黑衣人。这个声音已经刻到了邢铭脑海中。
“我女儿呢?你们有没有伤害她?”
“教授太急躁了。我说过,我们无意伤害教授,也就无意伤寒您女儿。你只管照我们吩咐行事就好。”黑衣人说完就切断信号。
邢铭的紧张情绪稍稍缓和一些。从对方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他们暂时不会伤害小碎。邢铭早就整装待发了,也不用整理什么。推开房间门就走了出去,打车直达天桥大街。不到半个小时,邢铭就已经站立大街正中央。黑夜沉沉,大街上不见一个人影。邢铭跳蹦几下,活动一些身体筋骨。敏锐地捕获四周动向。没有什么异常,不见黑衣人过来。邢铭沿街道行走,手里紧握手机。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不清楚过去了多久。手机再度响起。
“邢铭教授!让您久等了,您可以回头了——”
邢铭一惊,旋即回头了望。黑衣人,如幽灵一样漂移在黑色之中,一点一点向前靠拢。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所说的那个家主人呢?”邢铭非常谨慎,他紧盯黑衣人的每一个动作。黑衣人不紧不慢,一改上次的张狂,嚣张。施了个礼,说:
“阁下不要太心急了。家主人说要见你,就一定会见。跟我走吧!”
黑衣人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邢铭只能跟随。越过一片漆黑的小巷,穿过几道马路。黑衣人很有闲情,原地走了几个来回。似乎并没有一个最终的目的地。邢铭很精明,很快就明白了,黑衣等候命令呢。
“我说,你究竟想领我去哪里。明人不做暗事,你们家主人不会是个蝇营狗苟的蛀虫吗?”邢铭一点也不客气,他真想上前将黑衣人按到擒拿。怕打草惊蛇,摸不清对方底细情况下不能鲁莽行事。
黑衣人不理邢铭,自管按照预先设定好的路线行走。再过了很长时间,黑衣人手里颤动了一下,马上加快了脚步。显然,黑衣人兜里有信号设备,家主人授意将邢铭领到某个安排好的地点。
一家宾馆,两人上了楼。一房间门虚掩。黑衣人将门推开,伸胳膊示意邢铭请入内。然后将门反锁。
屋里笼罩了微弱的橘黄色灯光。不算明亮,给人种模糊迷离的感觉。宽敞的房间,最里面缓缓走出一个人。吓了邢铭一跳,一个黑袍笼盖了全身的人。那张黑袍子足可以将整个人抱拢,披挂全身。一顶帽子,四周还垂了许多黑纱。将面容全部这样。两人沉默相持了一分多钟。黑袍人终于开口了:“阁下就是邢铭教授吧!果真仪表堂堂啊!敬佩——敬佩啊——”
邢铭心烦意乱,哪里有什么闲情同他调侃,直截了当地质问:“少说废话吧!告诉我,小碎她怎么了?”
“难道我的属下没有告诉您吗?我并不想伤害您的女儿,教授是我的座上宾,是我的客人。我怎么敢放肆地对待您女儿呢?”
“少废话——”怒气腾腾的邢铭抬起拳头指向黑袍人。“我警告你,再花言巧语我弄死你。客人,座上宾?你们布下陷阱诬害我,害我杀死了保姆。你们这样款待客人,厚待座上宾吗?告诉我,你们把小碎怎么样了?还有,那个米希是不是也被你们抓了起来?”
黑袍人哀声抬起,竟然摘下了遮掩面部的那顶帽子。露出了一张筋腱有力的脸。头发乌黑,算是鹤发童颜了。那双眼睛却备显苍老,麻木,冷淡,晦暗。
“我知道教授一定会怨我。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您被人戏弄,被人肆意地玩弄。您恨我!难道保姆不该死吗?难道邢铭教授果然如此大方吗?不去计较,以德报怨:您的女儿,不满两岁的女儿。您听!哭声,这是您女儿的哭声,凄惨的哭声,伤痛的哭声,痛苦的哭声,求生的哭声,央求生命的哭声,告饶的哭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房间里响起了一阵阵伤感的音乐。轻柔而缓和的节奏无孔不入,深深地渗入到人性最脆弱,最悲伤的情感之中。推波助澜,黑衣人不亚于一名训练有素的演员。用低吟的口吻,低处徘徊的情绪烘托本已苍凉的情绪。催仇敲恨地描绘:“哭声!这哭声有用吗?它不能,不能让保姆举起的罪恶之手放下;不能让他亲生父亲为他报仇。不能,它什么也不能。幼小的生命,被活活勒死。这是何等的悲伤。邢铭,你懂吗!你什么也不懂,你只懂做一个冠冕堂皇的好人。你妻子,刚刚失去最亲的女儿。结果呢!同样被保姆用毒药害死。这就是一幕人间惨剧。我摘你耻辱,你居然能无视这些,任凭摧毁迫害在你最亲近的人身上。”
邢铭头上青筋跳起,紧要牙关,猛力地握紧拳头。浑身郁积了一股无名怒火,大嚎一声:“啊——告诉我,谁要害我,谁指使保姆害死了我女儿、妻子。他是谁,为什么要害我?”邢铭完全相信黑袍人的这番话,因为保姆临死前已经向他认罪了,承认了谋害邢铭两岁女儿、妻子的事实。并暗中给邢铭下来致幻药粉。保姆伤势过重,奄奄一息了,不能将幕后真凶和原委简述讲出来。
黑袍人非常冷静,比邢铭持稳数倍。闭上眼睛休息,待邢铭情绪缓和了一些,才睁开眼睛说:“教授先生,既然邀您过来。我就不会对您再隐瞒什么。我会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你:梵蓝家族的内幕,梵蓝咒语,包括教授的疑惑,统统告诉给您!”
邢铭喜忧参半,似乎眼前这个人知道所有事情。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呢?有什么企图。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黑袍人冷笑了一下,抛开披挂身上的黑色袍子,亮出了庐山真面目。邢铭的眼睛异常敏锐,黑袍人的这一个动作就被他看出了一点破绽。原来,黑袍人右臂残疾,一只假肢。昨天上午听母亲美亚女士说,一个叫拜木的人同梵蓝沙龙关系暧昧。徐旭死后,拜木被紫铜用药废去了一只右臂,并设计剥夺了拜木所有财产,囊归梵蓝名下。常理推论,拜木对梵蓝,梵蓝成员恨之入骨才对。黑袍人谈话中流落出了这种“恨”的情绪。难道这个黑袍人就是拜木吗?
黑袍人看出了邢铭的疑问。自报了身份:“不错!你所猜测一点不错。我就是拜木,当年同徐旭关系非常密切。却被梵蓝沙龙其他人嫉恨,害我成这个样子。”
拜木清亮一番嗓音,为邢铭讲述了属于梵蓝的秘密,梵蓝咒语的真实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