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铭没有说谎,昏迷过后被人抬进了医院。抢救过后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可能影响智力和记忆力,甚至会有间隙性失忆。邢铭不以为然,他自己也是医生,清楚自己病情如何。不过,他还是有点不解。似乎忘记了当天的具体情况,警方的问询他也说不上什么。若说因祸得福嘛!也有:自从经历了这次劫难,他分析能力较从前愈加惊人,学术上涂洒了愈加耀眼的光芒。至于刑事案件如何侦破,进展可否顺利,那是警方的事,他无心过问,也不想干涩,越俎代庖。
雷警官陷入了久久的思索之中。眼前这位邢铭教授给了他双重感觉,一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学术泰斗;一种是隐匿模糊,悬疑诡异的影子。双重人格,加上双重经历,双重表现。他有理由做出一个大胆假设,虽然这个假设尚不能确认:邢铭教授失忆、梦游。现实中他同时扮演了不同角色。他自己却不知道,甚至没有察觉。旋即,他不能不否定了这个假设,这个猜测有点夸张,虽说逻辑上不无不妥,可现实中很难实现。雷警官游移不定了,他很少有如此疑虑的时候。
邢铭教授同样是疑惑重重,他没有做作,没有故弄玄虚。
“邢教授,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精神衰弱。我意思是说,您会不会失忆了呢?”
“失忆?我也这样想过,似乎不可能。”邢铭梳理过自己的每一个足迹,每一个时间轨迹。全部清晰可见,每一个时间轨迹上,会有一个清晰的人生经历同它对应。这基本排除了失忆的可能。他将自己的判断和推测告之给雷警官,雷警官无语。他毕竟不是精神科医生,虽然邢铭教授所学也非此领域,人家总还是着名的专家教授、医生。
时间到了午夜二十三点,雷警官以不影响教授休息为托词离开。
雷警官并没有返回警局,他将车开到云翳医学院附近,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将车停下。下了车,熄灭车灯,却没有走入医学院,从学院围墙绕过,窜入一簇簇茂密的野草中。他回头四下了望一会,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大胆向深处走去。越过了这篇茂密野草,他来到那个红色椭圆形的房子跟前。从衣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妥当的塑料手套,一把特制的钥匙,一个手电筒。他将手套戴上,轻轻吹了一下铁链和铜锁上的灰迹,钥匙入锁芯,巧妙地扭动钥匙,不大工夫铜锁开了。小心地双指拿捏铁链,尽量不碰去铁链和铜锁上灰尘,保持原样。
推开门,闷热的潮湿气。雷警官侧身挤入,旋即将门关上。进了公墓,他才将手电打开取亮。这个深邃幽暗中,这点微弱的亮光变得各位阴森。恐怖感直逼心底可承受的防线。雷警官也感到了一丝寒意,他尽量克制自己,视线顺灯光所及的地方捕获。一张水晶床,再细看,那不是水晶床,是一个水晶棺材,棺材上面是由许许多多的小片透明的反光玻璃编制。正当他想移动视线那一瞬间,水晶棺材上倏地出现一具女尸。一个激灵,雷警官差点跳起来。还好,久经大敌的雷警官非常镇定。双脚踩地,牢牢不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能不让他阵脚大乱。
这具女尸,好熟悉的面孔。难道自己见过她吗?他用最快的速度扫描自己的记忆,想到了,是这个人。是见过这个人。几天前,他去了一趟X城博物馆,博物馆二楼上走廊挂了几幅画像。其中一幅画像就是这个女人。画像上的女人稍显年老,公墓里的女人很年轻,绝对是同一个人。
阵脚一乱,雷警官身体不由一动。刹那,水晶棺材上的女尸消失了。出现了一具男尸,男尸就是雷警官。他汗毛竖起,心怦怦直跳,骤然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道黑影,直奔自己而来。无奈,他蹲地,前滚翻。顺势掏出手枪,对准身后。似乎恢复了平静,什么也没有看到。扭头一看,水晶棺材也恢复了原样。什么也不见了。雷警官发呆了,他小心站起来。瞬间,水晶棺材上再次出现了那具女尸。
雷警官毕竟是雷警官。危险时刻他会异常的冷静,思维也异常的敏锐。不到半分钟,水晶棺材连续变幻。不是鬼怪作祟,那就是有机关了。将自己的视线避开水晶床,尽量不瞧它。往墙壁上看,上面涂了一层一层反光漆。用手摸上,感觉很滑润。水晶棺材正前方,有一张很大的画像。雷警官忍不住再看上一眼水晶棺,果然,画像人同水晶棺材上的女尸是同一人。他揉揉额头,明白了。反光效应,虽然他无法知道整个原理的过程是怎样。直觉已经告诉了他,水晶棺材上反光玻璃同墙壁反光漆配合,一旦屋里出现光线,那么就会将悬挂的那张照片反射到水晶棺材上。走近水晶棺材的人,如果变换了姿势,也就变换了视线方向,就将自己的影像反射到了水晶棺材上面。女尸,自己,反复变幻。足可以将冒然闯入的人吓晕。
好高妙的设计。设计者出于什么因素考虑呢?保护这个公墓,还是别有企图。这个女子是谁。如今,她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吧。博物馆挂的那张照片可以看出,起码要有三四十岁了,博物馆那张照片是十年前就已经有了,那么算起来今天要有五十岁了。不会小于这个年龄,她是什么人,同梵蓝家族有什么关系?缔造者这一?
时间紧迫,无暇思索这些问题。用手电四下探望,水晶棺材正前方悬挂了一招照片,下面却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面空空,什么也没有。奇怪,从位置上讲,这个位置属于全屋的正中央。放了一个桌子,上面却不放东西。难道?东西被人拿走了。雷警官颖悟了一下,他走近桌上,借光线细细宾。果然,桌面布满了厚厚一层尘土,有两个呈现长方形的地方,上面基本没有尘土。上面放了某些东西,后被人取走。一个较大一点的长方形,雷警官目视了一下,基本同邢铭教授送来的那个黑色匣子底面大体上一致。这么看来米希的猜测没有错,黑色盒子很有可能是寝室老三或老三从这里取出。那么这个小长方形呢?估计也是个盒子,里面装了什么。雷警官做了个假设:项坠。很有可能是那个项坠了。还有一个问题,究竟是哪一个项坠呢?要知道,截止到今天,据他所知已经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项坠。三个月前一个,几天前一个。那么是谁取出了项坠呢?神神秘秘的米赫赫,还是寝室老二呢?
雷警官转过身,用手电照了照门,发现门顶部有字迹,写了“厄毗米修斯”几个字。雷警官打个寒战,他不会忘记,老三死后,后背上就被人刻下了这几个字。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位愚蠢的神。
“嗯?”雷警官再次一愣。他查过了这位神的由来。由于它的愚蠢,才导致从“潘多拉之盒”中飞出了疾病,罪恶等各种灾难降临人间。难道这其中另有深意,预示了什么?老三他们从梵蓝公墓取出了黑色匣子,难道这个黑色匣子被喻为“潘多拉之盒”,他取出了匣子,将会有灾难发生?
多想无益。雷警官推门走出梵蓝公墓。将门按原样锁好,返回警局。
第二天,雷警官做到电脑前反复对比邢铭和米赫赫的照片。
突然,有人进来报告:“雷警官,有人报案。”
“报案?谁,难道他指名道姓让我接案子。”雷警官不解,报案这档子事自然有人处理,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那人说一定要见你,他说他叫邢原。”
“邢原?”雷警官精神抖擞,由于详细查了邢铭基本情况。知道邢原就是邢铭的父亲。邢原来报案,这有点蹊跷。
一会功夫,警员将一位蓬头散发的老人领到了办公室。老人情绪激动,摇摇晃晃来到雷警官面前:“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雷警官吧?侦破项坠连环案那个雷警官吧?”
雷警官只能点点头,请他坐下。吩咐警员给他倒上一杯水。
“雷警官啊!你们要替我报仇,我孙女被人害死了。”
雷警官大吃一惊,睁圆了眼睛。呆呆地盯着老人:“你说什么?你孙女,邢铭教授的女儿,小碎吗?”
就这个时候,门口一阵骚乱。两个学生模样的人闯了进来。雷警官认识他们,一个是米希,一个是小碎。小碎见爷爷慌张地跑开,她并不气馁,紧追不舍的跟了上来,米希也跟着他们跑了起来。一直跑到警局。
雷警官纳闷了,小碎不是安然无恙吗?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老人邢原,问:“邢原,难道这不是小碎吗?你怎么说小碎被人害死了”
“不——不——不是。她不是小碎,她绝不是小碎,她是妖怪,是魔鬼。”老人情绪异常激动,掀翻了办公桌,推倒立柜。抓起一个暖水壶,见人就打。瞄着小碎就抛了过去。幸好一寒手疾眼快,一脚将水壶踢飞。几名警员上前把他制服,按到墙上。
见多识广的雷警官也不知所措了,他盯着老人邢原和小碎。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真是家务事吗?希望这样,那么案件会单纯一点。直觉告诉他,案件才刚刚开始。
老人被按到了墙上,嘴里还不停叫嚷:“放开我,她是妖怪,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小碎一边哭一边叫:“爷爷——我是小碎,真是小碎——”上前拉老人的衣襟。
警局乱成了一团,雷警立刻吩咐人去叫邢铭。他既是邢原的儿子,也是小碎父亲。这个角色平息家乱会好一些。
不一会功夫,门开了,邢铭教授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接到警方通知,说邢原和小碎在警方闹了起来。他既兴奋也糊涂。父亲终于有了下落,可以将所有疑惑问个清楚:玉质项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说小碎和邢原属于梵蓝家族,梵蓝家族究竟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他究竟是谁……跑进警局,一见这个架势,顿时就晕头转向了。
邢原见是自己儿子邢铭,就提高嗓门大喊:“邢铭,你仔细看看她。她究竟是不是小碎。她根本就不是小碎,她是妖怪,她害死了小碎。”
邢铭将视线聚拢到小碎身上,怎么会不是自己女儿呢?这就是小碎啊!
“父亲,您是不是弄错了。她就是我女儿啊!”
“放屁!”邢原抽了一把椅子投掷过去。幸好制服了他的警员始终在他身旁看管,他们再一次将邢原按到墙上。没有办法,他太冲动了,只能让他戴一会手铐了。防止误伤了其他人。“邢铭,你个废物。你是小碎父亲,难道你认不出谁才是真正的女儿吗?”
邢原虽然粗鲁无礼,可他眼中含了泪水,表情悲戚,发自内心的悲鸣完全可以感觉得到。那种痛苦让人肝肠寸断,只有失去了最亲的人,才会由衷而发的悲恸。邢原没有掩饰,没有做作,没有虚伪。小碎?她同样痛哭流涕,一口一口叫着爷爷。同样是发自肺腑,真情的流露。
邢铭彻底糊涂了,目瞪口呆。米希也呆如木鸡。雷警官同样是疑窦重生。在场所有人,无不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邢铭率先打破了沉寂,问:“父亲,你说小碎不是您孙女。您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了。她害死了小碎,拿了一个玉质项坠,威胁我,向我索要破解密码。我没有,他就害死了小碎。”
邢铭一愣,说:“什么?那个玉质项坠不是您给小碎的吗?”
“放屁!我哪里有什么项坠。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梵蓝不梵蓝,你还美其名曰是个大教授,也不用脑袋想一想。如果我是什么梵蓝,这都几十年了,我能不对你说嘛。”
雷警官瞬间打断了他们谈话,问:“什么玉质项坠?哪里有?”因为这个物件太特殊了,牵涉了所有案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好再隐瞒什么了。邢铭惭愧地说:“对不起,雷警官。小碎身上也有一个玉质项坠,同米希寝室老二身上那个一模一样。我怕小碎也被牵涉到案件中,所以就没有——”
小碎不哭了,她也解释道:“不是啦!是爷爷送给我的项坠,还说我和爷爷都属于梵蓝家族成员。不允许我告诉别人”
邢原大骂:“放屁!你个小妖精,我弄死你,为我的小碎报仇——”他拼命挣扎。怎么发疯,也拧不过手上的手铐。
“都不要闹了。闭嘴——”雷警官大号一声。屋里这才平静了一会。
雷警官意识到了,这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家庭纠纷。背后潜伏了巨大的阴谋,让他们这么吵下去就是耽误时间。还不如自己来干涉一下,或许能明朗一些。同时,他吩咐警员到邢铭教授家中取那个玉质项坠。
“邢原,你先说吧!其他人暂且等一等。”
邢原将脖子仰起,深深地呼吸几次。他很悲哀,声音中充满了沉痛:“小碎死了。死了好久。一个月前吧,小碎接到了入取通知书,准备入学。小碎天天蹦蹦跳跳,很开心。突然,从一天开始,我发现小碎开始很古怪,她也蹦蹦跳跳,她总是问我关于梵蓝家族的事情。我不知道什么梵蓝家族,也不清楚她为什么问这个。从那时开始,我天天做恶梦。梦见小碎血淋淋悲号,她告诉我,说她被一个小女孩害死了。那个小女孩的长相同她一模一样。我大惊,屡次梦见同一件事情。深夜,我偷偷到小碎房间看。我竟然发现小碎是红头发,眼睛发出幽蓝的光芒。她盯着手里的玉质项坠发呆。见了我,她冷冷怪笑,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就将破解玉质项坠的金钥匙,也是密码说出来吧。还说,我们邢家有一个人身体内藏有破解项坠密码的神秘钥匙,只有那样,项坠才会真正破译,获取了梵蓝咒语。不是我,就是我的儿子邢铭教授。因为我们邢家的某个人曾经是梵蓝家族的守望者。那层记忆早已成为睡眠,永恒的睡眠。但,血脉中已经沉淀了这种记忆,终有一天会被唤醒。最后威胁我说,如果不说,就会有人来弄死我。我还怕什么威胁,小碎都被害死了。我举起一个瓷瓶就摔了过去。这个小妖精见势不妙就溜走了。再后来,我被一个蒙面人用药剂弄昏迷了。醒来后,就这样了。”
雷警官眉头紧皱,梵蓝!还是梵蓝家族。似乎所有案件都会同梵蓝多少有点关系,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家族呢?他说了一句话“那层记忆早已成为睡眠”,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同邢铭教授的曾经有关?还有,邢原所言真实吗?他有没有说谎?如果,他所言是真话,那么小碎呢?她是什么人?雷警官偷偷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孩。满脸泪水,眼睛红肿,表情悲伤,却不是伪装,因为她的悲伤中充满了疑惑。
“邢原先生,您听说过梵蓝家族吗?那个项坠呢,从前有没有听人提起过?”
“警官呐!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哪知道什么梵蓝不梵蓝,还泛滥呢!如果一定让我说,我倒是听人说过,有一些医学天才,他们组合到了一起,叫什么梵蓝。其它,我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也白问。”邢原的情绪还是很暴躁,激动。
雷警官知道,再这样问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干脆从邢铭和小碎身上入手吧。邢铭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痴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和小碎。他没什么可说,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了,他再看看小碎,仔仔细细地看,目不转睛地看。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说小碎是妖精。明明是自己女儿吗?不会错啦,父亲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荒唐。小碎也沉不住气了,她也重复了一遍,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米希同样跳了出来,把如何同小碎见面,这几天同小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讲了一遍。
雷警官不解,深深叹口气。怪了,难道见鬼了不成。再不就,他们某个人精神错乱,患了精神病?他们几个人谁都理直气壮,谁都不心虚。到底谁真谁假呢?
邢原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好吧,我们做亲子鉴定。这样可以吧?看看那个小妖精究竟是不是我们邢家的孙女。”
邢铭眨眨眼睛,这个办法科学。可是,过了这么多年的祖孙三代去做个亲子鉴定,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事已如此,容不得谁犹豫了,他只能勉强点点头。小碎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没有反对。
雷警官见几方面都同意,应允了这个建议。警方出面监视整个鉴定过程,防止出现纰漏和弄假行为。鉴定结果将于明天上午出来,届时将由警方人员会同鉴定医师一同到警局,在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双方共同公布鉴定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