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难眠,心里一直想着天行未想完的事情。
他已经熟睡了,然即便是熟睡,他微皱的眉头依然没有半分开解的迹象。
听天行说,程知节和我师父的大军已经行进至鹰娑川附近了,鹰娑川地形奇特险峻,容易设伏,天行很担心在此处会有变故。
事实上,他的担忧是对的。虽然历史上对这次战役的记载才寥寥几笔,但结合当下情形来看,我不难想出王镇远一定是在鹰娑川叛乱的。
其实,我一直有些想不通,王氏一族权倾天下,天行对他们家族也算不薄,王镇远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造反。若是为权,当年的王镇远大可不必全力勤王,等到天下一乱,凭他的实力,江山自然唾手可得,如是为财,那就更荒谬了,谁人不知王氏一族富可敌国?
我左思右想,心里不免烦躁。我努力让自己闭上眼睛,但一些以前没上心的片段忽然一幕幕从眼前闪过,这时,一个莫名奇妙的想法忽然窜了出来,我让越想越觉得惊怕。我极力安抚自己,对自己说不可能,但宫闱皇权背后的血腥却无时无刻不再讽刺我的自欺欺人。
我翻过身去,尽量靠近天行。我蜷了身体,让自己陷入他的怀抱,。
夜越发安静了,在他怀里,我心里平静了很多。那些纷乱的杂念慢慢的在耳边他的呼吸声中渐行渐远了。
次日,我一早便换装出宫。我将连夜写的短笺交给骆飞,让他飞鸽传给尉迟晦。蜃楼原就是天行在做晋王时蓄的一股势力,楼中各人无不以天行马首是瞻,否则,像他们这样的杀手组织,朝廷不剿灭了才怪。
在骆飞的陪同下,我去看了子夜,所幸他的伤势没有再加重,看来陈风那小子给我的药果真是上品。
我私下和阿如说了王皇后被禁足一事,阿如闻言,心里方觉畅快了些:“如今她失势了,小姐为何不推她一把,早些替小山姑娘和轩儿报仇?”
“只怕,皇上有别的心思……现在还不是对付她的时候。”我搁下茶杯,淡淡地说,“况且他是个有情义的人,杀伐决断间也总是格外留情。罢了,让老天做主吧……”
说完,我竟有些怅然,昨晚那些晦明晦暗的思绪不经意间又浮上心头。如果事情真是我想的那样,王恩卿也只是个可怜女人。
五日后,子夜伤势大好。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纳兰很好奇我给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奇效。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只好推说是西域进贡的奇药——在古代,一切不能解释的东西都可以归结到西域两个字上。我也是被逼的,总不能写个分子式给她吧?
我看了眼子夜,有些担心他的状态。迄今为止,子夜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不是昏睡就是睁着眼睛,木然地看着床顶。
他是嫌自己肮脏吧?他那样个高傲清冷的人儿,又怎么会想到此生会遭逢如此奇耻大辱。
我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房间里就剩下我二人。
我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拿过架子上的毛巾,为他拂去额上的细汗。
“轩儿,昨日想着要来看你,便学着小山的样子给你做了些东瀛的料理。”我轻言细语地说,眼前这个孩子真让人心疼呢,“我给你解开穴道,但千万不要像上次那样做傻事,好不好?”
说着,我探手,认准他的章门穴,敲打了两下。随之,我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在他身后垫了两个靠枕,这才将他整个人放稳。
“来尝尝,做的是豆面酱汤,听小山说,以前的你很喜欢喝她做的豆面酱汤,我笨手笨脚的,做不出她那种味道。”我打开食盒,端出微热的汤,用银勺舀了半勺,轻轻吹了吹,“喝小小一口就好,别牵动了伤口。”
汤勺递到他嘴边,他却侧过脸去。
“你好幸福,有人喂汤喝。我小时候病了,就只能自己胡乱吃药,因为没人会在乎我的生死。有次哥哥病了,妈妈也是这样喂汤给他喝,我在门外看着好羡慕,于是等哥哥喝完汤,我偷偷去厨房拿起那把勺子,学妈妈的样子对自己说,乖,喝一小口,然后就装出一副很幸福的样子舔掉勺子上剩下的汤汁。现在想起来觉得好恶心……”我絮絮地说,思绪也逐渐遥远起来,“后来我一个人离家出走,在北……哦,在京城混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找不到工作,就去酒吧卖酒。你不知道了吧,酒吧其实就是和梳香苑差不多的地方。那些坏男人总会在接过酒的时候揩油,不是摸下你的手,就是拍一下你热裤下的翘臀。我很反胃那些人,但没办法,只能装做不知道,因为17岁的我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我也不觉得自己肮脏了……因为我的心很干净呢!”
说到这里,我声音一涩。来唐朝以前的生活真的不堪回首,我记得第一次卖酒,被人占了便宜,年少气盛的我动手打了那个混蛋,结果差点被那帮人侮辱,好在老板求情,他们就只在我手心里用烟蒂烫了个伤疤就算了。那以后,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也看透了很多东西。我一直巧妙的混迹在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当中,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纯洁的。我觉得人只要有颗干净的心,死了以后可以毫无愧疚地面对天堂的大门,就足够了。
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子夜正看着我,我连忙收起那些无聊的悲伤,重新舀了勺热汤,递到子夜嘴边。
子夜盯着那勺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