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绕着圆明园的外墙转到了记忆中那条通向北京城方向的路,可是凭我这两条腿要走着进城可得走到什么时候啊。太久不运动的身体很快宣布罢工,扶着路边的树干喘着粗气四下打量,可惜看不到半个人影儿。
还真怕等不来一辆过路的马车却等来了顺子的追兵。
“快来一辆顺路车吧。”终于忍不住抱怨出声,然后一辆驴车就出现在我视野当中。
“谢天谢地。”冲到路中间挥手。
驾车的是一个老头子,老头停住车大声吼道:“干什么?要死啦!拦老子的路——”
捏着一粒最小的散碎银子笑着对他说道:“老丈,可否带我进城?”不能露财,最小的银子先探探路。毕竟我对物价一无所知。
老头子即刻笑了起来:“来来,小丫头,快上来!”
驴车上堆满了大捆的蔬菜,还有半片死猪,小心翼翼的站到车上,搬了两捆蔬菜挡住死猪然后勉强坐了下来。
老头子一个劲儿问我:“好坐不?好坐不?”
“好坐好坐,您快点儿驾车吧,咱们早点进城。”一抬头发现老头子正盯着我的左手,“哦,这是银子,给您。”
交上银子,老头子立刻大力的挥动鞭子驾车。
“不耽误您的功夫,我也赶着把菜送回去,晚上有席口。”老汉一直嘟嘟哝哝的,我没有心思听他废话。一直盯着身后,深怕顺子他们追赶上来。
一路之上错身而过很多辆的马车和马匹,没有一个与我有关。也许只有大妞记得我,也许因为胤禛已经放弃我所以见风使舵的人们也忘记了我。圆明园刘氏,永远只是缩在一个小小院落里的影子,还有谁会费心多看一眼?
尤记当初,胤禛带着我打马疾驰在这条路上,那一晚的风都是暖的。一切都不似真的,而太美好的事物从来我都她留不住。
进了京城我便下了驴车。老汉也是这个意思,拉我毕竟属于干私活,他也怕被店家知道。由古到今都是这么回事儿。
挑了一个小食铺走进去,叫了一碗面,吃的时候觉得很咸。食客都是些走卒贩夫,都是需要出苦力的人,难怪店家做的东西这么咸,吃了咸的才有力气啊。
细软被我扎在怀里,碎银子系在腰间,幸好这个年代的衣服都是宽大型的,而我穿的又不好所以混在这些底层人当中并不扎眼。
付账的时候照旧捏一块碎银子,然后等店家找钱,店家找了很多的铜钱然后用一根绳子穿成一串递给我,原来银子竟这样值钱。将铜钱抓在手里,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才出门,坐驴车时裤子上沾了很多的泥,天色尚早不如找个成衣铺子买两身衣裳然后再考虑下一步往哪里走。
小街上,一队镖队绵延而过。
“图飞卿。”不自觉的吐出这三个字,“不知图飞卿还在不在镖局了。要是能找到她就好了。”
这中间过去多少年我竟不记得了,流年暗中偷换,而我也变了容貌即便见到图飞卿她也认不出我来。可是她终归是个爽朗值得信赖的人,等到风声过后,找到她所在的镖局跟着她去南方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去到几百年前我的家乡,黄海边上的家乡。
慢慢的向前走,远远的看到锦绣布庄的牌子,不过隔了两三个店面而我竟然看不太清楚。这样大的字我居然看得费力,大概平时看书太多导致眼睛近视了。原来仙人的真身也是凡胎,经不住来去的。
小小的布庄,只有一个小伙计坐在店堂里,见我进来也没有招呼的意思。而我又不知该如何问价,只得佯装内行四处看看。摸摸柜台上的布匹,料子有些粗糙,里面柜子里的似乎是丝绸缎子之类的。怎么没有成衣?
一抬头,原来成衣都挂在墙上。
伙计像是打定主意不过来招呼我,那我就只有主动询问了:“有没有合我穿的衣服?”
伙计抬起头,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冷着张面孔:“不卖。”
“为何不卖?”这倒是奇了,我看上去像是买不起的样子么?
伙计又低头去剪他的指甲,冷冷的甩过一句话来:“不卖就是不卖。”
一样米养百样人,什么样的人都有。而我不欲起争端,所以提步就走。走到门口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
“您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既是急着回老家便转给我得了。您说呢?”
“少于这个数不能转,价钱已经压得很低了,若不是急着走我何必盘出去?你去别处看看吧,下午还有两个人要来谈呢。”
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猛地转身,真的是——
“图飞卿?”成熟了许多也圆润了许多,但真的是她,真的是啊!
图飞卿愣了一下:“你是?”
图飞卿左边的胖老头说道:“你再想想吧,低于这个数我不能卖,早点做决断,还有两家都想要呢。”
图飞卿答道:“好的,钱掌柜,我晚些时候再来。”
钱掌柜转身回了内堂,而图飞卿则迟疑的走到我面前:“小姑娘,你认得我?”
“啊,是。”忍不住咧开嘴大笑,“真的找到你了。”
图飞卿爽快的笑道:“你看我的记性,竟不记得你了。”
“姐姐你原是没见过我的,不过我的姐姐认得你。”
图飞卿说道:“你姐姐是谁?”
吸一口气然后回答她:“扬州的苏小曼您还记得吗?”
“啊——”图飞卿点头,“那是个美人儿。走,咱们找个地方说去。”
“姐姐您住哪里?不如去您那里说去。”
图飞卿笑道:“好啊,也不远。”
转了几条胡同,我的头都转晕了,图飞卿领着我来到一个大杂院。大杂院里人来人往杂乱不堪,图飞卿打开最西边一扇门的锁对我说道:“到了。”
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摇摇晃晃的扑过来:“娘,抱抱。”
呃?“你女儿?好可爱,好漂亮。”其实一般般,主要是很脏,而且一直在吃手指头。但是夸奖别人的孩子总归是礼貌的做法。
图飞卿关上门:“随便坐,太乱了。”
我承认我被胤禛豢养太久已经和现实脱节,但是我正努力改变这一切,所以拉了张小凳子坐下来然后对图飞卿说道:“你现在还走镖吗?”
图飞卿笑了起来:“你是小曼的妹妹,我和她很多年没见了。我已经不当镖师了。”
小女孩嚷了起来:“饿,我饿。”
图飞卿抓了一个冷馒头塞给她,小女孩大口的吮吸着好像在吸奶。她们过得很糟。
“你丈夫呢?”我立刻发现我问错了问题,因为图飞卿已经冷下了脸,她勉强笑一笑:“死了。”
“啊,对不起。”
图飞卿打断我:“你姐姐呢?”
“死了。”
轮到图飞卿张大嘴巴,隔一会儿她皱起眉:“那你怎么认得我?”
果然是老江湖。“姐姐画过你的画像给我看。本来我还想去各个镖局找你,没想到竟让我碰到了。真是好运气。”
图飞卿神色黯然:“是,小曼是个才女。可惜从来都是红颜最薄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曼——”顿了一下说道,“真,真假的真。”不是胤禛的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