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时候,天气仍旧炎热。而我仍旧无聊。
无事可做的人最悲哀。
甜玲推开窗子,一只信鸽飞到梳妆台面前。
大妞扔了梳子扑住鸽子:“主子,你看这鸟,真好看!”
甜玲笑着摇头:“那是信鸽。”
我不由多看了甜玲一眼,嘴里只说道:“拿来我看。”
信鸽的右腿上绑着铜环,拆开铜环,一个小纸条掉了出来。
将纸条打开,上面写道: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落款是:大将军王。
我慢慢的说道:“灵药应未偷,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明月几时有,怕琼楼玉宇,依依高处不胜寒。”
大妞问我:“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笑道:“收好了,回头等王爷来,你拿给他看。”
甜玲将梳子捡起来洗干净了,然后来替我梳头。我按住她的手:“反正哪里都不去,你替我梳条辫子就成了。”
甜玲踌躇半晌才说道:“万一王爷来了,要怪罪的。”
我冷冷的说道:“他不会来。”
甜玲刮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奴婢嘴笨。”
“不怪你。早上我想喝点八宝粥,你去厨房说去。”
甜玲退下了。
大妞战战兢兢的取了梳子:“主子,还梳辫子吗?”
我自嘲的笑了:“平日里我是个厉害的主子吗?你们怎么都吓成这样了?”
大妞憨憨的说道:“不是,回主子的话,主子的性子是极好的。”
好性子?
是被磨平了性子吧。
大妞低声说道:“主子,梳好了,您看。”
我回过神,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大妞说道:“主子真漂亮,看上去不过跟我妹妹一般大。呀,奴婢说错话了。”
我问她:“你妹妹多大了?”
大妞说道:“十四了。”
我不由笑了:“你也太抬举我了,我怎么看也不止十四了。”
大妞急道:“奴婢可不敢扯谎,主子看上去顶多十六。”
青春永驻,容颜不老,这似乎是每个女人心中的梦想。然而这样稚嫩的面容,娇小的身材,却是我心中最大的痛楚。
康熙未赐我绝育药之前我并没有在意,其实我的葵水一直没有来。服了那药之后,就更是没有葵水来过。
究竟是因为我的天人体质,还是因为我服了那药,或者是因为我原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段历史,所以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残缺的?
“主子?”大妞轻轻的唤我,“主子今儿穿哪件衣裳?”
今儿没心情打扮,我说道:“就拿那套藕色的过来。”
很简单的两件套,套在身上挺凉快的。
大妞退一步看着我:“嘻嘻,主子这么一穿戴可真的像我家妹子了。”
甜玲端来了早饭。
我对她俩说道:“你们也去吃吧。”
甜玲笑道:“不急,伺候完主子我俩再去。”
“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去厨房准备火锅要用的食材。晚上吃火锅。”今儿心情不好,所以得吃火锅。
甜玲和大妞都跪下了。
“主子,请顾惜自己的身子啊。”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我叹道:“我知道你们怕什么。你们眼里就没有我这个主子。”
两个人不迭的磕头。
“行了,准备素菜,火锅底也不要太辣的。都送到常寿院子里。”
两个人还跪着。
我板着面孔说道:“好,那你们去找顺子,告诉他,我这里供不起你们。”
甜玲说道:“主子息怒,奴婢这就去准备。”
“你们两个都去,我一个人静会儿。”
“是。”
是谁在害我?是十四,或者是别的人?
这只信鸽能够准确的飞到我这里,肯定有内应,否则鸽子如何能够这样精确?
还有,信是用普通的纸写的。
若是十四从行军大营给我写,必定要用蜡丸封起来。并且信纸很新,不像是长途跋涉的样子。
从前我最恨办公室政治,也没有推理能力。如今这么长进跟福尔摩斯似的,真不知是该替自己高兴还是悲哀。
院子里传来敲门声,我走出房间,院子里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
见着我,男孩子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很老成的说道:“你家主子呢?”
难怪大妞说我像她妹妹,可不是吗,这位直接拿我当使唤丫头了。
我笑着问他:“小哥找谁?”
男孩子怔了一下,然后呵斥我:“混叫什么!你家主子呢?”
“您找的主子是不是姓刘?”
男孩子点头:“这里原本就是她的住处。”
我笑着进了屋子,将甜玲带回来的八宝粥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男孩子僵在原地:“快回爷的话。”
小屁孩子!也敢自称是爷!
我慢慢的盛好粥:“我就姓刘。这里是我的住处。你找的人是我吗?可惜我不认得你。”
男孩子愣一下但是很快的笑了起来:“格格,我是弘历啊。我额娘总是提起园子里有位修为了得的格格,今儿阿玛准我的假,让我来园子里玩,我就想着来拜访拜访您。”
弘历?不就是乾隆吗?
幼年的乾隆。
来者不善啊。弘历此来必是带着他额娘的命令吧?
被赐给胤禛之后,只有那拉氏跟我有过一面之缘,他的其他的妻妾我统统没有见到。
必是胤禛对她们下了封面令,不准她们来参观我吧。
保护得这样严实人家也有法子,这不,派了儿子来了。
还是有儿子好啊。
想到这里,我对弘历笑道:“肚子饿吗?新煮的八宝粥要不要来一碗?”
他的妈妈一定早就关照他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吧。
谁知弘历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我的肚子饿了。”
他欢快的跳到石凳上。
我意外的打量了他一眼,弘历笑得很纯真。
也许是我草木皆兵。
弘历接我递给他的粥碗,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无心讨好这位未来的皇帝,也无意扮演长辈的慈爱面孔,所以两个人只是不言不语的喝着粥。
食不言,这是古人要求我们做的,如今我们执行得很好。
弘历很快的将粥喝完了。我问他:“还要吗?”
弘历点点头:“很好吃,那就再来一碗吧。”
又是一段沉默的时间。
继续食不言。
吃完了,我对弘历说道:“对于修行,我懂得的不多,你若是要请教,可以去找常寿。”
弘历笑了:“格格是在把我往外推啊。格格不喜欢小孩子吗?”
不,我只是不喜欢跟有目的的人交往而已。你们心眼子多,我自叹不如。
我应付的笑道:“怎么会,再说您也不是小孩子了。您是勇士了,怎么还会是小孩子?”
弘历的面孔突然红了,他笑着说道:“是吗,格格觉得我是勇士?”
“是啊。”我继续敷衍的笑。
这个根本就是场面上的话啊。可惜很多时候,人们都喜欢听这种场面话,并且将场面话当真。
弘历骄傲的说道:“我会射鹿,可惜,阿玛总说我还算不得勇士。”
我不想听你们父慈子孝。但是我只有说道:“王爷是担心您太过骄傲。”
弘历说道:“可惜我才九岁,等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去打虎了。”
“打虎?那很危险的。”
弘历说道:“是啊,可是那才能够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啊。”
我实在不知该同他怎样交谈。
弘历忽然笑道:“等我能打虎的时候,年侧福晋的儿子也该会打鹿了吧。”
年氏的儿子?
弘历看出我的微愣,他解释道:“她怀孕了,诊脉了,是儿子。”
弘历单纯的笑容背后,原来包藏的就是这个。
担心我不知道年氏的受宠,所以特地来告诉我她怀孕了?
一直记挂着我的人,还真是劳心了。
这样的夏天,我觉得疲倦,且苍凉。
胤禛,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在你消失的第十七天的早晨,你的儿子来告诉我这个喜讯。
我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