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仔仔他妈嚷嚷喝药是个战术,无非就是逼仔仔罢了,她应该不可能真的喝药的。
可是自己的妈这样,真跟她叫板就是不回去似乎又不大好,过来喊仔仔的亲戚也在那数落仔仔,而且他们真的不拿我当人看的,就说仔仔,女人怎么不能再找一个嘛,你妈只有一个,非要气死她才舒服。
那人还不停地说,“你妈身体又不好,走之前就想抱个孙娃娃,你爸死了以后,你妈一个女人家把你扯这么大,一直都没有找二个,你这样不是白眼儿狼么?”
仔仔皱着眉头默默听那人数落,我回屋里倚在床头,深感这日子没法过了。
仔仔终究得回去看看他妈,当然他妈肯定是不愿见我的,到时候再要死要活或者打起来了,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那个难堪。仔仔就跟我交代了一声,走掉了。
仔仔他妈是早有预谋的,仔仔这一走,到晚上也没有回来,肯定是被绊住了。旅馆这边距离他家坐车也得有那么半个小时,因为是在学校附近,而学校一般建在稍微偏一点的地段,其实到了晚上治安会有点不好。
于是痞子找上门了。也不是什么大痞子,就是些小混混,就是跑过来吓唬我的,让我赶紧滚远点,别霸占着人家家的旅馆,更别霸占着人家的儿子,这明摆就是仔仔家里搞的事情。
我,谢瑶,盛楠,我是怎么长大的,从小我爸我妈就在家打架,板凳桌子乒呤乓啷地砸,高中学艺术,艺术系的女生就算跟社会上的人没有牵扯,那也是没吃过猪肉肯定见过猪跑的事情,毕业以后还坐过台,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
他们还真就吓不住我。
这些人不是过来杀人放火的,就是吓唬我么,跟我说了几句,我让他们赶紧走人别吓到我楼上的客人,领头那个就在门口砸了酒瓶子。我们家隔壁就是饭店,饭店门口酒瓶子一摞一摞的,人家是等着拿去卖钱的,就让这帮人这么祸祸了。
我自淡定地端着胳膊在屋里看热闹,想了想决定打个110玩儿,又有人指着我,“你搞啥子,你搞啥子。”
然后劈手过来夺我的手机,哎呀我去,我就火了,一个大耳瓜子抽在那人脸上,操起手边一个椅子,这椅子都快赶我一个人大了,我说:“你们搞啥子,老子是糙大的,不怕你几个二流子!”
因为这店在他们眼里毕竟是仔仔的,他们也不好意思砸店,就骂骂咧咧地在门口砸酒瓶子吓唬我,说我是****啊,没人要死缠烂打啊,生不出孩子来是报应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
砸酒瓶子动静太大了,人家隔壁饭店都开灯了,连奶茶小妹儿都从后门溜了出来,站在角落里头围观。于是惹来一帮真正的地痞,就是那什么六哥的小弟们。
六哥是专门混迹在学校这一带的地头蛇,他的小弟从周边农村到学校里的学生,规模十分壮大。这个六哥对我有意思,不过不是那种正经意思,他对奶茶小妹儿也有意思,反正年轻的没结婚的女性,他都有那么点意思。
我们都躲着他。
六哥的小弟们见有人在他们的地盘上闹事,这些人经常来我们店里收保护费,这时候怎么都得出下头。就过来看看,然后两伙人又吵吵起来了,吵了一会儿,就打起来了。
仔仔他家找来的那帮人打不过,就跑了。
六哥的手下过来慰问我,脸皮倒是厚,张口就叫六嫂。嫂个球嫂,我心情又非常糟糕,就说:“哪个是你嫂子,老娘有男人,以后这些事情你们不要管!”
于是我的名声更加恶毒了,说我跟地头蛇有勾结,欺负仔仔家的亲戚,人家过来好声好气地跟我商量事情,被我找人打了。操!
最毒,毒不过女人那张破嘴。
仔仔在第二天抽空背着他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现在还是有点走不开,他表示对于打架这个事情是相信我的,确实是他妈干的太过分了。仔仔让我先把店关了,免得那些人晚上还来闹事,我也不是每次都运气那么好,碰见管闲事出头的。
我觉得被吓得关店,这个做法很怂,我就不干,麻痹的他们再来找我一个试试。
当天我去菜市场新买了把大菜刀,反正我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成这个样子了,谁招惹我我就跟他同归于尽,看看谁怕谁。
我就把菜刀放在电脑旁边的抽屉里,安心踏实地看了一晚上电视,确实也没人过来找麻烦。
仔仔可能是被他妈关起来了,到底怎么着我不确定,反正我对仔仔感觉很失望,怕他妈怕成这样了。但他那个妈胡搅蛮缠,又只有这么一个妈,不能撕破脸,虽然受着窝囊,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仔仔会抽空给我打电话,也不说那边的情况,就说在安抚他妈,等安抚完毕马上就过来找我。我这边旅馆的生意最近很差劲,可能是因为总闹事的缘故,客人就有点担心了。
然后忽然有两天,我和仔仔失去了联系,我开始变得心慌。我也不好找人去打听,还是我妈给我打的电话,说老王家有个亲戚在外地结婚,他身体不好不方便去,就是他闺女帮着去的,仔仔跟老王的闺女一块儿走了。
那俩人的事,好像是定下了。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淡定地挂了电话,不知道自己该想点什么,该做怎么样的准备。多年前的感觉忽然回来了,我好像又要被糊里糊涂地抛弃了,我终究还是得被抛弃。命啊。
这种事需要转移下注意力,毕竟仔仔没有通知我什么,我就不能瞎想太多,瞎想经常会酿成一些不必要的后果。
我就上网,登上几个月不登一次的QQ,QQ上总共也没加几个人,翻空间看动态的时候,看到一张照片。是刘祯,就是他说的那个,那年暴雪的时候,我把刘祯埋起来,就剩下一张脸的照片。
当时太不计后果了,我拍好照片把刘祯从雪里挖出来的时候,他冻得脑袋都木了,我跟他说话,他反应也特别迟钝,一点没有做了件很难得的事情的兴奋。
我当时都不晓得要心疼心疼人家。
照片上的场景是在学校,依稀还能回忆起那地方当年的样子。估计现在也没怎么变吧,食堂2号口的麻辣米线,我和刘祯一人买一份,然后弄俩馒头对着吃,他总说我吃的多,我告诉他我在长身体。三楼拐角小灶口的砂锅丸子,那是跟刘祯蹭饭的时候才有的待遇。
为什么想起大学时代,总是要先想吃的呢,也不知道那些东西都还是不是那么个味道,嘴巴里忽然冒了丝口水,馋了。
我找了捅泡面来吃,吃着吃着想到了备胎这个词,有那么个瞬间我在想,刘祯于我而言算个备胎么,我要是没人要了,他是不是真会履行年少时的约定,把我接手了?
然后我觉得,我这个时候这么想不仗义,好像人家刘祯没人要似得,而且有点对不起仔仔的意思。
我爱仔仔,就不该考虑备胎的问题。
我这边方便面吃了几口,尝到的全是味精味,吃不下去了。仔仔他妈就如期而至了,还是带了两个帮忙壮胆的亲戚,都是大老娘们。
仔仔他妈不客气地把店门推开,然后命令我收拾东西走人。我说我凭啥要走,她说这个店是他儿子的,现在我跟他儿子没关系了,我就该滚。
真不好意思,这店里还真就有我几万块钱,只不过工商执照上写的是仔仔的名字。可这么久下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店怎么都得算我一半儿的。
我不让着她,很耐心地跟她把道理讲了,不带他们这样欺负人的,我跟了他儿子这么久,哪怕仔仔现在是真的不要我了,也不至于非要我人财两空吧。他们凭什么这么恨我。
仔仔他妈跟我说不通,当初开店的时候我拿钱了,他妈又不是没有数,于是就上野蛮粗暴了,让跟着她来的亲戚收拾我的东西,要把我的东西都扔出去。
老娘就火了,拉开抽屉把菜刀拿出来拍在桌子上,我说:“来啊,刀放在这儿,要么你现在拿起来砍我,要么就赶紧滚出去,别以为谁都那么好欺负!”
仔仔他妈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哭,说我要拿刀砍她,说他家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要命的恶人。
骂了一会儿,没办法,被隔壁开饭店的大哥给劝走了。他妈扬言要去法院告我。
他们走了以后,我坐在椅子上拿着那把菜刀,用指腹摸了摸刀刃儿,摸得很小心,没把自己的手指头划破。我脑残地想,人家割腕都用小刀片儿或者玻璃碴儿,还没见过用菜刀割的,一定是太不唯美的缘故。
把刀放回抽屉里,我看了看刘祯闪亮亮的红色会员头像,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要是哪天听说我死了,你会哭么?”
过了很久,他回:“不会,但肯定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