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很熟悉江北的德行,但真的不算了解他,总觉得无从入手。所以他说一些话,我真心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在说。这个时候他告诉我,他没想过离婚,算什么?让我安心,让我别再折腾,还是对我的施舍?
也许他也是这么想的吧,我没有老公可以死,就剩下自己了,我要死要活地装装可怜,然后他就像可怜韩晴那样回过头来可怜我了?那他还是真高估自己了。我当初敢跟他,凭的不是他的魅力,是我的魄力,现在要散伙,我虽然不想,但我也承受得起。
我觉得没什么想跟他谈的,就幽幽冷笑那么一下,用淡淡地力气说:“没想过,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除了离婚这个问题,我们现在真没什么好说的,他像宣判一样告诉我,“你出院以后,我会回家去住。”
“随你。”我垂了下眼睛。江北叹口气想走,刚转过身,叫了声:“爸。”
江北他爸是被他妈招呼来的,说到底我还是江家的媳妇,我自己在家差点挂了,作为公公还是要来表示慰问的。
江北他爸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对我还是尽量摆得和颜悦色的,宋阿姨也来了,在床边问我怎么样,眼眶有点红,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真叫我们担心死了。”
我说:“阿姨对不起,以后会注意的。”
然后江北他爸走到江北面前,劈手甩了个大嘴巴子。那嘴巴子甩得及其响亮,就算我现在架势摆得这么淡定,都不淡定地看过去了。
赵阿姨背对着他们,回避着这个大义灭亲的残忍画面,江北有点愣,皱着眉头看他爸。
江北他爸开始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又滚到哪里混去了,好好的媳妇怎么会变成这样,饶饶要是有点什么,你心里过得去么!”
江北就皱着眉头瞥过脸去。
江北他爸继续说:“出了事还是别人给送到医院来的,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
要是以前,这时候我应该弱弱插一嘴,说“爸,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不要怪小北啊”之类的话,现在我就什么都不想说。怎么都显得挺虚伪的吧。
江北低着头,说了句,“我错了。”
这瞬间我看了江北一眼,看他那个不自在的很受压抑的表情。江北他爸又教育了几句,然后让江北滚出去,他就滚出去了。
江北他爸来慰问我,体贴关怀的话,赵阿姨都说过了,江北他爸就代表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给我道歉,让我不要生小北的气。
我这才解释,是我自己睡着了,小北白天本来就有事要忙。江北他爸苦口婆心地跟我说:“饶饶,你是个好孩子,跟着小北受委屈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在闹什么矛盾?你跟爸说,爸给你做主。”
我笑得有点无力,江北他爸是个男人,比较起他妈来就有些迟钝,而且江北他妈和韩晴走得近。所以江北和韩晴的问题,他妈看出来了,他爸显然还没想到。没想到,我也没打算去告这个状,这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韩晴,和江家的关系本来就掰扯不清的韩晴。
我违心地说:“没有,小北对我挺好的,就是最近忙吧。”
江北他爸叹口气,说:“小北这孩子不懂事,喜欢犯浑,但他肯定不会对不起你的,这点我能保证。”
我笑笑,说:“我了解。”
江北接我出院,把我送到家门口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带了外卖回来让我吃,然后自己开了电脑打游戏。我觉得他也不是真的想玩儿游戏,他是不想看见我,跟我无话可说,所以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江北今天明显不顺手,团灭了,把鼠标拎起来,然后撒手,鼠标落在桌面上,发出好像摔东西一样的声音。
我慢悠悠地吃了点东西,不想吃了就收拾,江北隔着老远说:“放那儿吧。”
我就放那儿了。
接下来我们一直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他玩电脑,我就摆弄笔记本,一个在飘窗那边,一个在沙发上。到临睡觉了,各自去洗漱,先后爬上床,也不说话,隔着段距离,就算还是在一张被子底下,也不会有任何肌肤接触。
现在不止是我,我感觉连他都明显小心翼翼的,这样我反而一点都不小心了。
江北连续在家里呆了好几天,没什么事我们尽量不说话,吃饭就是他出去买,买回来了我先吃或者他先吃,家里有的是酒,有时候他也喝,但是不会醉。
什么家务他都不让我干了,当然他自己也不干,打电话叫了家政,每天下午两点过来收拾一趟,家政阿姨碎嘴子,有天就问江北:“你们这婚纱照真好看,在哪儿照的,我女儿快结婚了,也要照这个。”
江北往尺寸最大那张婚纱照上看一眼,说:“那框上好久没擦了,都是灰,阿姨你待会儿帮忙擦一擦。”
“唉,好。”
他跟一个家政,说的话都比我多。
我知道江北憋得慌,留在家里看着我,可以说是他爸安排的任务,也可能是他自己强迫自己的。反正他就是憋,除了买东西也不出门,图的什么呢。
有天晚上,我化了妆,这也夏天了,穿得也清凉,要出门。江北问我:“哪儿去?”
我淡定地告诉他,“岑哥自己开了个酒吧,生意不好,我过去充人气。”
我们这边新开的酒吧,刚开始都会搞这种活动,就是叫上朋友去免费吃喝,显得很热闹的样子,以此吸引人流。
江北在家憋,我也憋,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江北皱眉,“大晚上往外跑什么。”
我勉强挤出个冷笑,“你也出去跑跑吧,我快憋死了。”
我走了,江北没拦我。但我突然不想去岑哥那儿了,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声,然后自己沿着海边走,心情果然舒畅不少,我决定以后都得出来走走。
心情开阔了,也没那么死脑筋了,既然所有人都想把婚姻关系维持下去,我多少也做点努力吧。我打算回去以后,实在不行就主动跟江北说几句话,总僵着也不是个事。
江北听了我的建议,也开始往外跑,喝多了回来,一头栽在床上睡觉,我再爬起来帮他脱衣服。
我注意着人身安全,出去走回来的还是比较早的,江北一往外跑,那就是三更半夜才回家的节奏。
某天他回来了,我习惯性地爬起来打算帮他脱衣服,但发现他根本没有睡着,就是倚在床上歪着头看我,身上没有酒味。
我说:“没喝酒?”
他点点头。我目光正好瞟到他的手上,没想什么,脱口问道:“戒指呢?”
江北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我们的结婚戒指套在手指上,我看着他套戒指这个动作,然后看到他的手腕。我几乎是哑着嗓子说的,“你手表戴反了。”
我太清楚江北的习性了,尤其是在床上的习性,什么样的时候会摘手表。
江北又愣了一下,然后把手表和戒指都摘下来放在床头上,淡淡地:“我去洗澡。”
他洗完澡回来,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问:“江北,你多久没碰过我了?”
他没回答,掀开薄被进来,开始往我身上爬,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大约是个调情的前奏。是不是觉得这样就算是安慰我了?妈的,我真嫌弃。
我从医院回来以后,我们俩有过一次,不记得是谁先挑起的,反正不声不响地发生了,完事儿以后转过身去各睡各的,再之后谁都没有兴致。有点苦大仇深的意思。
我把江北的手推开,“不想就别勉强。”
他动作没停,我又淡淡地说:“我不想。”
江北呈一副扫兴状,平躺回去睡觉。我问他:“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江北深吸一口气,“你别逼我行么?”
我自己抽抽嘴角笑笑,一字一字争取咬得清晰,我说:“你去见韩晴了,你们还上床了,现在你觉得我逼你,你们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了。”
眼睛酸酸涩涩的,还发涨,我是想哭,但也没让自己哭出来。我这些天受够了冷折磨,冷得都快无坚不摧了,我觉得世界上最悲催的感情和关系,也就这么回事了,可是我们都很胆小,没有人有勇气站出来主动改变。只想这么耗着,拖延一天是一天。
我没想到的是,江北哭了。
他转过身来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上,就像小孩子抱着妈妈,眼泪把我的睡衣打湿了。
他拿手扒着我的肩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默默地哭,间隔很久再吸一吸鼻子,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把脸往我胸口越埋越深,把我越抱越紧。
我知道江北也难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在逼我,我们所有人在逼他。可他活该被逼,是他自己惹了这些麻烦到身上,但却没有处理掉它们的能力。
新欢和旧爱,他都想要,他都割舍不了,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现代社会重婚是违法的。我甚至明白,韩晴纠缠江北,也许根本连名分都不在乎,她就是图个依靠。
我抬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发,我说:“你让我跟韩晴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