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已是腊月二十九,赵知仪便拉了宋予诺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如何过年之事。宋予诺没有回家,那身份未明了,这大年夜,显然他不便陪她一起过,又怕她自己会孤单,不知该如何安排,便有些愁眉不展。
宋予诺知道他因顾及自己而有些为难,便安慰道:“不必担心我,原本我的住所就和高家的新院相邻着,或许会和他们一起过年。”
赵知仪这才缓了脸色,道:“也好。高家大少倒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有他照应着你,我也放心许多。待陪爹娘用完了年夜饭,我再看能不能伺机溜出来。”
“大过年的,可别为了我惹父母亲不快。待初一过来与我拜年便是,记得带红包来!”她也玩笑道。他这才安下心来。他这一日显是无事,陪着她在铺子里随便用了点午饭,便又拉了她去梅林散步。
这天寒地冻的,梅林中倒是人迹罕至,这一片林子,便几乎成了两人的私密小天地。两人在林中,边散步边说着情话,只恨时光太匆匆。
不想两人才走没多久,赵家老爷有事路过药铺,便顺道过来瞧瞧。却没见赵知仪的人,便问:“知仪不是说来这边瞧瞧,怎没见人影?”
莫先生还在装模作样朝一小厮问道:“方才还瞧着少爷在这里的,这会子去哪里了?”半夏已跑出来,抢着答道:“莫不是和林姑娘一道出去了吧。”
老爷疑惑道:“哪个林姑娘?”
半夏殷勤候在一旁,应道:“就是一直在铺子中做事的林姑娘。”
“铺子中何时招了姑娘家来做事?”老爷皱了眉问道。
“招人之时,那林姑娘女扮男装,便也蒙骗了掌柜的去。”半夏瞅了瞅老爷的神色,便大着胆子答道。莫先生已斜了一眼过来,她只装作没看到。
“一姑娘家,竟这般不知礼数抛头露面,还女扮男装,这,这成何体统!”老爷已有些隐忍的怒气,沉声喝道。莫先生原本想说些什么,见老爷仿佛已很是生气,便也随众人一道噤了声,垂首立在一旁。
老爷瞧了瞧众人神色,便又缓了缓口气,吩咐道,“等下少爷回来,叫他来府里见我!”
半夏心中窃喜,忙低头应了。待众人目送着老爷离去,莫先生便忍不住朝半夏瞪了一眼。半夏不以为然,傲然哼了一声,便一摔帘子进了里屋。
赵知仪与宋予诺又是逛了近两个时辰才回转,回来时,天色已是暗了。进门时,莫先生听到少爷还在说:“等我瞅个时机,便和爹娘说我们的事。你放心,就这几日了。”他实在忍不住,便在一旁闷声接口道:“少爷莫太得意,有人多嘴坏了你的好事。”
赵知仪疑惑问道:“到底怎么了?”
莫先生摇摇头,故意微微扬了声音,道:“可惜我并不是多嘴的人,这背后使坏的事还做不出。总之少爷您今晚莫提林姑娘的事便好。”
赵知仪四下望了望,已明白,莫先生显是暗有所指,他也不便揭帘子去瞧瞧屋里究竟是谁,莫先生又在影射谁,只淡淡道:“多谢莫老爷子好意,不管怎样,我定是要娶林姑娘过门的。今日既不是适合时机,那便改日再说。”
待赵知仪回了府,却又没瞧见老爷身影,问了问小厮才知道,老爷才回来就被人请回去了,说是衙门里有事。赵知仪便去瞧了瞧母亲,与母亲一起闲话了一番如何团年的事宜。
母亲也忙得紧,一边不时有人来询问,这处该如何那处又该如何。原本年关之时,家家户户准备过年,年货采购,屋内装潢翻新,都是迫在眉睫的事。而这些事,也都是当家主母必需定夺的。虽家中杂役不少,不必事事亲为,但仍得事事上心,因而年关之时,劳累也是必然的。
第二日便是除夕,府内众人自是又忙了一整天。赵知仪眼瞧着母亲已很是操劳,不忍再抛下她,自己出去谈情说爱,便在府里留了一日。他主动揽了些活过来,略略帮母亲分担了些。又去府里四处瞧了瞧,看该再添置些什么。一日下来,府里已是焕然一新,很有新年的气氛。
到正式开席吃年夜饭时,一家人总算都在八仙桌旁聚齐了。
赵老爷原本想就药铺之事数落儿子几句,他方要开口,夫人已瞧见他神色不善,便低声制止道:“这大过年的,都应和和气气的,这来年才会一家和美。”
老爷想了想,便点点头叹道:“是啊,家和万事兴。”
赵知仪也想,这过年时,瞧着一家子人都是脸有喜色,相必此时提提林姑娘的事,应是个不错的时机。又担心父亲还在气头上,会不好收场,矛盾之余强忍着忐忑之意吃了几口饭,便下决心准备开口。
想是他那一脸的心事,已让母亲觉察到了,不过显是又被母亲误解了,以为他是为什么想不开,母亲已满眼怜惜地望了他,柔声道:“儿呀,那林家小姐既是不知所踪,那亲事便已不作数。你也不必太挂怀,娘再帮你寻一门好亲事。”
他心中暗喜,他正在为难如何开口,母亲已主动提及了此事,那就好办得多。他便微微一笑,对母亲道:“有劳母亲挂怀,不过,儿子已有了心仪之人。”
他正待与双亲说一说芷若的事,父亲已冷着脸嚷道:“瞧你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头一个不知所踪,如今又听说你瞧中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既抛头露面,还女扮男装,真是成何体统!这正经人家的女子,又岂会如此作为!”
“父亲!”赵知仪正要辩驳,已被父亲打断:“休要多言,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所言,只由了你一次,如今你竟这般张狂,这还了得!再勿妄言自己作主!”
他涨红了脸,已霍然起身,还待与父亲强辩,母亲已拦住了他,一边拉扯住他坐下,一边嗔道:“知仪,你越发不懂事了,竟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若得父亲动怒,还不快和你爹陪不是!”
他还有些挣扎之意,母亲频频使眼色过来,他只有不情不愿上前两步,方说了半句:“是儿子不孝――”赵老爷已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母亲白了一眼过来,嗔道:“你呀――”已随着父亲而去。
赵知仪知道爹娘因了芷若的不告而别,已对她有诸多怨怼,此时并不是说此事的最好时机,只有闷闷叹了口气,将此事暂时放下。
除夕之夜,宋予诺果然被邀与高府众人一起过年。府里人已不多,却刚好坐满了一张圆桌,倒也有些其乐融融之意。
从闲聊得知,大少爷原订的亲,云家小姐,曾因高府的祸事而悔过婚,如今又有悔意,想重修旧好,却被大少爷婉言拒绝了。高老爷也未再有异议,毕竟云家当日不能与高府共患难,已是一家人心上无法跨越的坎儿。
自从有了半夏对赵知仪那档子事,宋予诺发现自己对男女情事的感觉又敏锐了许多。这不,她随意抬头一张望,便无意间捕捉到了大少爷的贴身丫头冬梅瞧着他热切而闪光的眼神。那明显是有情的眼神。而瞧着大少爷对冬梅,也是亲和随意,两人仿佛已很有默契。她心下窃喜,那颗火热的八卦心已动荡起来,很有些想做媒的欲望。心下便忍不住寻思道:怎么也得瞅个适合的时机,帮大少爷撮合了此事,才算不枉两人相识一场。
人们都说,热恋中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方一日不见,果然是如隔三秋,已让宋予诺很是坐立不安。因一直惦念着赵知仪,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抽空过来瞧她,一顿饭便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饭后,她谢了众人的好意,便起身告了辞。大少爷自告奋勇地将她送出来,原本这么近,她是可以拒绝的,但一想到这倒是个不错的时机,便眉开眼笑地由着大少爷陪自己一路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