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想法，只觉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身边的檀香一直叫我，我都听不见。有好久，我什么都听不见。
圣旨下来的当晚，我就在院子里见到了千慕。我恍然想起来，我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他好像有些长高了……又好像不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了。
“依依。”
他像以前那样唤我，可是我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应他，我哭了。我长这么大甚少哭，都说我比男孩子还要要强。他父皇不许我们成亲的时候我没哭，下旨把我许给别人的时候我没哭，现在，他只是叫了我一声，我就哭了……
我终于觉出什么是心痛了。
他微微蹙眉看着我，然后伸手把我揽在怀里，我听见他在我耳畔说：“我们走吧。”
我心中一愣，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要这一切了，只要我。
原本，我应该是高兴的，要知道他拥有的一切就真的是一切，可是那些都没有我重要……我应该是多么的高兴啊。可是我没有，那一刹那我的心里有的居然是不舍……
我舍不得他为了我丢下一切。况且，他还有千叶。
“千慕，你不能说这样的话。”
他有些惊讶，低头看我：“什么叫不能，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你嫁给别人。”
我轻轻的摇头：“你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了，就算你不在乎那些，那千叶呢，他你也不要了么。”
我看见他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他，了解他。他能为我舍弃一切，唯独舍不下的就是他唯一的弟弟，千叶。
我轻轻的推开他：“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再想想，好不好。”
他总是听我说，因为我总能一眼看穿他掩藏起的一切。曾经有人质疑过他这个太子，可是我清楚，这天下没有比他更适合当皇帝的男人了。
后来，他在我的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便离开了。许久许久之后，我还能感觉到，唇边有的留下的温度。
第二天，云天亲自召见了我。我想到了，作为一个身负两国友好的女子，他总归要想办法让我心甘情愿的，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他说了很多寻常的话，我总觉得不是一个帝王在跟我说话，而是一个看着我长大的伯伯在跟我谈心。我承认，当他说起那些百姓的时候我动摇了一下，可是真正动摇我的是千慕。
他的未来有太多太多了，我没有权利自私的夺走。可是一想到他那双璀璨的眸子我又好舍不得。
“他现在还太年轻，不明白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依依，你一直是个心思谨慎的女子，应当比他要明白的多。”云天说着，“朕知道你是真心爱他的，既然真的爱他，就站在他的立场想一想吧。”
我定定的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敢问的话：“您真的爱玉贵妃吗。”
他也愣了一下，仿佛没有想过我会这样问。后来他的回答，让我终究点了头。
他说：“爱，但是现在想想我爱的太自私，如果时光能倒转，我想我会试着放掉她，让她选择她应该有的未来。”
那时，我才知道，欧阳玉的心里是有我爹的。
我终于答应了这门婚事，千慕以为是他父皇逼我的，跑去常清殿大闹了一场。可是云天一点儿也没有动怒，也没有限制他的行动。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真的是我心甘情愿答应的了。
所以，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眼底才会有那么浓的伤。
所以，他才问我：“为什么。”
“因为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他吼道：“你才是我选择的未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又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当我以为我会哭死过去的时候，爹回来了。
他离开京城将近二十年了，为了我，他又回来了。
他看着我如此心疼，他说为了我，他会去求云天收回成命。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霜白的两鬓，告诉他，欧阳玉是爱他的。
然后我看见我爹哭了，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他说，是他对不起我。
骄傲如我，我是绝迹不会让我爹去求云天的，况且我已经答应了。所以，我毅然决然的披上了嫁衣。
犹记得，那一日忽然下起了大雪。我是代表元灏去北鹰和亲的，所以要进宫跪拜。
一早上我都没有看见千慕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一川。到了吉时出宫的时候，天色因为大雪暗了下来，起了大风，吹动着我大红的嫁衣猎猎作响。
吹散着路边的梅花暗香扑鼻。
那些梅树都是千慕种的，每一棵都是他亲手种的。他知道我喜爱梅花，知道我喜爱下雪。
我忽然就笑了，这时候要是他奋不顾身的跑来拉我离开，那我也就不管不顾的跟他走了……
可是，那条路一直都早尽头，我都没有等到他。
忽然想起那****伤心的吼道“你才是我选择的未来”，我的手心越握越紧，终究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漫长的路程，因为下雪的关系，我走了将近两个月才到达上都。君莫歌在的地方。
这些时日我早就心灰意冷了，每走一步我都离千慕远一分，心里的绝望也多一分。有无数次我都像掉头就跑，一直跑到他面前。
进了城门的时候，远远的，我看见了来迎亲的人。
那一日，阳光极好，似乎要赶走我整个冬天的寒冷。后来我才知道，北鹰的冬天要比看上去的冷的多，也长的多。
没有人像我一样穿着大红的喜服，我才意识到，我连自己嫁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喜娘挑起门帘，扶我下车。我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直到看见那双漆黑的眸子，有什么在心底怔了一下。脚，便不由自主的朝着他走去了。
看见温柔的笑意，我也不由得浅浅一笑，不是因为他笑意多么的动人。而是他眼底藏着的东西让我想起了千慕。
他们很像。
当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听见他唤我“嫂嫂”，我惊觉，回过神，有人轻轻的牵起我的手，说：“一路辛苦了。”
抬眸就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眸子，那是一双真的温柔的眼睛。只一眼，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会对我很好。
他就是君莫歌，北鹰的大皇子，未来的国君，我的夫君。
可是，我第一眼看见的人却是君莫离，我的小叔。也只一眼，我就知道，我会为他不可自拔。
莫歌对我真的很好，给我要的一切，即使是我不要的，只要他看着觉得好也通通送了过来。一开始我，接受的理所应当。因为我是他的皇子妃，作为妻子我觉得受之应当。
后来我也渐渐发现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君莫离原本被流放了，是莫歌坚持找他回来的。莫歌还有一个极宠爱的胞妹，叫君曦。是个极美丽的女子。虽然跟他是胞妹，却跟君莫离长的很像。有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两年是我过的最温暖的两年，莫歌是个好储君，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总是会外出，有时候还要去边城巡视边关。最长的一次，离开了三个多月。所以我嫁给他将近三年才怀孕，我还记得他那时笑的有多开心，多灿烂。
可是那时他正要离开上都一趟，他答应我，等他回来一定寸步不离的陪着我。他说，到时候正是梅花开的正好的时候，他一定天天陪我赏梅。
我记得，那时我的心里是暖的，却填不满。我知道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全心全意，不管不顾的爱上他。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丝歉疚。
后来，就出事了。他离开后不到一个月，我流产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看见孩子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流掉，我的心再一次空了。
那时莫歌还没有回来，君曦正因为自己的婚事跟皇帝闹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心思来管我。所以，君莫离自然而然的来了。
我坐在床上，脸色不好。看见他来，也只是浅浅一笑。这两年多，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他此刻的到来却让我觉得很温暖。
“嫂嫂要安心养好身体，大哥就快回来了。”他坐在我床边，劝着。
我点点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一点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从第一眼我就看见他的眼里有一团火在烧，他身上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他不甘心只是一个皇子。
只是我不明白，明明莫歌对他那样好。
“嫂嫂想吃什么，我去买。”他依旧说着一些客气话。
我却鬼使神差的说：“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
他愣了一下，我抬头，看见他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浅笑道：“嫂嫂这是说什么呢，莫离不明白。”
“我说莫歌，他明明对你那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的语气里没有责备，没有试探。似乎只是两个认识很久的友人，极其平常对话。
谁知他忽然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的笑容，一时愣住了。看见他漆黑的眸子忽然缓缓靠近，在我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可以清晰的嗅到他身上的香气。
有一种惑人的力量。
“那你又有什么不满的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直直的传到了我的心底。下一刻，我笑了，很浅很浅的笑容。
原来，我们可以如此清晰的看穿彼此。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轻轻的吻住了我，我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回应。尽管我很想回应，但是我却想起了莫歌。
那一日只是那一个吻，君莫离带着我越过了我们之间的那条线，我便知道，我再不能理所当然的接受莫歌对我的好了。
一个多月之后，莫歌回来了，他知道孩子的事情，很心痛，但是他更心痛我。我在他面前闷闷不乐的，他以为是因为我失去了孩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再也抑制不住对君莫离感情了。
他对我没有那么好，却让我万劫不复的爱上了他。
莫歌死的那晚是我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候。
他喝了那杯酒，那里有君莫离给我醉风，最毒的毒药。他临死的时候眼底的哀伤那么的浓。他手中原本可以划破我喉咙的长剑，在我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