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人要比城东少很多,罗扇跟着白大少爷边赏灯边闲逛,沿着一条城中河的河堤慢慢就走到了人稀处,河岸边是落光了叶子的垂柳林,因垂柳上不好挂灯笼,所以这片柳林里黑黢黢一片,半点光亮都没有。
罗扇无意间向着那厢瞟了一眼,却见一对年轻男女牵着手掩进了柳林暗处,不由一怔,再往旁边看,果然又发现了几对相依相偎着的恋人,在树干与黑暗的掩护下或低着声的甜言密语,或耳鬓厮磨地做些亲昵的事儿,罗某人一张老脸不由微微烫了起来:恋爱真好啊,姐活了两小辈子还木有真正尝过恋爱的滋味儿呢,好容易有那么一次萌芽也无疾而终了……可是,只要一天不离开白府,恐怕就一天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享受真正的爱情吧……
罗扇有些落寞的神色全被白大少爷看在眼里,牵着她的手不由紧了一紧,挑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拉着她在河堤边的石凳上坐下来,两个人仰头看了会儿烟花,白大少爷便作随意地问道:“小扇儿,你有没有最想做的事?”
“有啊,”罗扇想都不想地应道,白大少爷立刻竖耳细听,“我最想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白大少爷挑了挑眉毛,觉得自己有点低估了这丫头的“平常心”,“你会变成小猪的,过年要被杀掉的。”
“嘿嘿,其实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啊,”罗扇将目光放向遥远的夜空,“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希望能有一所小小的院子,像枕梦居那样,一间卧室,一间灶房,一个堂屋,一个小院,这就足够了。平时呢,我可以做些小点心小吃食到外面卖,就像咱们方才看见的那些小食摊一样,推个小车,走街串巷,边赏风景边挣钱,钱也无需多少,只要能养活自己就成了,风和日丽的时候就出门,刮风下雨了想歇就歇,不用强迫着自己去辛苦。
“不需要出门的时候就在家里看看书、绣绣花、喝喝茶、给自己做些好吃的,院子里就种上各式的花草,搭上葡萄架,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满庭芬芳……对了,我也要养只八哥,像二狗子一样聪明伶俐的,天天陪我说话逗趣儿,这样就不会觉得冷清无聊了。
“我还可以同左邻右舍交朋友,偶尔拿着自己做的点心去串门子,结识几个知心的闺蜜,也请她们到我的小家来,大家坐在炕上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隔窗赏雪,拥炉对眠。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结伴上街来游玩,春天踏青,夏天游湖,秋天登山,冬天赏梅……
“然后呢……也许会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一个不错的男人,老实可靠,家庭简单,我嫁了他,也不需要他能挣很多的钱,只要勤劳上进就成,上能奉养双亲,下能抚育子女,我们两个相扶相持,同甘共苦,过平凡安静的生活,一起老去,一起走完今生……就很好了。
“哎呀哈哈!我一时感慨了,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可不许笑话我喔!”罗扇摆着手冲一直认真听着的白大少爷讪笑,“我是把小云当成最好的朋友才敢这么胡说八道的,你可不许说给别人听!现在就把它全忘掉!忘掉忘掉嘛咪嘛咪哄!——忘掉了没?”
“忘掉了。”白大少爷点头,“你是谁?”
“哈哈哈哈!坏蛋!忘得太多了!”罗扇笑着推白大少爷,白大少爷只管故意木着脸问她的名字年龄家住何处有无心上人,直到罗扇伸手到他腋下去咯吱他,这才绷不住边笑边躲边反击,最后反把罗扇咯吱得软趴趴地笑倒在他的大腿上,眼见着这丫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大少爷这才收了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另一只手则用指尖小心地挑开她笑乱了贴在脸上的发丝,然后替她揩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儿。
罗扇喘了一阵才勉强直起腰来,见白大少爷眼睛亮亮地望着她,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柔情,不由自主地伸了手也替他整理微乱的发丝,含着笑问他:“只听我说了,你呢?有没有最想做的事?将来是怎么打算的?过了这个年可又长了一岁了,不能再这么天天贪玩儿了呢。”
“我不知道,没有想过,”白大少爷轻轻嗅着罗扇袖口的淡淡幽香,偏着头,感受她指尖在自己发丝间穿梭时带来的微微麻痒的滋味儿,“你帮我打算打算罢,你说我做什么好呢?”
“唔,我想想哈。”罗扇也歪着头望在白大少爷认真看着她的脸上,要说这位爷呢,虽然心智上还是八九岁孩子的阶段,可该认的字他都认得,过去二十来年里学过的东西现在仍旧都会,想个点子出个主意什么的也与成年人无异,他所缺失的似乎只是十几年的情商而已,比如与人相处时不讲究交流方式,常常是直白得让人好笑又无语,行为更是百无禁忌,就比如把表少爷叫成丑八怪了、诅咒白大老爷生儿子没眼了、冲着白二老爷撒尿了……
而且,就因为心智还停留在小孩子阶段,白大少爷似乎对男女有别这一点上也完全没有觉悟,导致与他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连她也渐渐对他模糊了性别隔阂,玩笑打闹之间亦没了那么多的讲究和顾忌。
像白大少爷这种智商还在、情商缺失的现象,罗扇虽然此前不曾听说过有相同的病例,但是在那一世饱受各种狗血剧乃至充斥网络真假难分的奇情骇闻洗脑的她并没有对此产生多么大的质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这离谱和无法解释的事多了去了,没有听说过不代表不可能发生和存在,罗同志向来胃大心宽,从来就不是怀疑论与阴谋论者,所以这种事情她很自然地就接受并且深信不疑了。
罗扇的交友之道就是:一靠感觉,二看相处。初期相处时感觉投契、气场相合,就可以继续深交,两个人在一起只要觉得开心有默契、三观基本一致,这就足够了,她才懒得去琢磨对方潜在的心思和用意,所谓交友不疑、疑友不交,既然相交,就该给予彼此完全的信任,简单一点多省心呀,有那功夫还不如两个人出去吃碗阳春面唻!
说来说去,白大少爷现在欠缺的就是与人相处的世故与经验罢了,可这东西是没办法教授的,只能靠时间来历练和积累,于是乎罗扇一时间也不知道白大少爷这种情况应该做些什么才好了,人家不愁吃不愁穿,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就算是这么着傻一辈子玩儿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啊,换作是她罗扇身家富可敌国,她还搞什么老汉推车——呸!——推什么车卖什么小吃啊!天天吃喝玩乐游遍天下豢养男宠——咳,怎么享受怎么来嘛就!
所以罗扇思来想去了一阵之后,问向白大少爷:“小云喜欢像二少爷那样做生意么?”
白大少爷看着罗扇,慢慢摇了摇头:“做生意要看大小,生意太大会很累人的,没有时间陪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没有时间做喜欢的事、去喜欢的地方,书上说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若把这么短的时间全都花在追逐名利上,这辈子岂不是苦多甜少、白活一遭了么?”
罗扇笑着抚掌:“小云说得好,人生啊,就该是怎么开心怎么过才对嘛!那么说你是不愿做生意喽?其实你这辈子已经是不愁吃喝了,大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去喜欢的地方玩儿啊!比如游山玩水啦,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啦,全看你个人的喜好了嘛!”
白大少爷笑着拍拍罗扇的脑瓜儿:“虽说我现在不愁吃穿,可花的用的却不是我自己挣的,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靠自己爹和弟弟养着?所以我想自己挣银子花,不求挣得多,只要能供自己日常花用就成了。小扇儿,你帮我想个主意,做什么能挣钱?我听你的。”
“咦?小云你能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了呢!”罗扇也拍拍白大少爷的肩头,“我也不赞成不劳而食,虽说家里头衣食无忧,可人若是没有追求的话会越来越空虚、颓废甚至厌世,生命就像一朵鲜花慢慢地枯萎,这辈子也就真的白白浪费了。所以,嗯!给自己找些事奋斗是再好不过的,我来帮你想想……若是问我的话,我除了与食相关的东西,别的方面也知道的不多,小云你若真心想干起来,那我就试着想几个新鲜的食方给你,你可以开个小吃店,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好啊好啊!”白大少爷欢喜地拍手,“可是做生意那些我什么也不懂,你得教我啊师父!”
“这会子又想起管我叫师父了?”罗扇故意翻个白眼儿,“去问大老爷和二少爷去,他们不比我懂得多多了啊?!”
“不要,我不能问他们,”白大少爷摇头,“我若问了他们,他们便知道我要做买卖,知道我要做买卖的话,他们一定会帮我把一切都打点好,我不想这样,我要自己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说对不对师父?”
“好!小伙儿有志气!”罗扇大力地拍着白大少爷的肩,“那就自己干!虽然我也只懂个皮毛,但是不经历风雨怎么会有传奇嘛!咱们两个商量着来,再不行还有大叔哥呢,虽然不知道他老人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他在白府待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咱们三个臭皮匠怎么也得抵上大半个诸葛亮吧?!就这么定了!几时开始?”
“明儿就开始商量,过了二月二就正式着手干,怎么样?”白大少爷闪着星子般的眸子望着罗扇,以至于罗扇也忽然产生了一股创世英雄般的壮志豪情——以前虽然也同表少爷合作过做生意,可是从头到尾其实都是表少爷一个人在跑前跑后,而她只出了个方便面的做法而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插手,这让她并没能产生多少与有荣焉的参与感和成就感,所以后来连撤股时都没有半分的不舍与遗憾。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她要同白大少爷一起从零开始,一点一滴的积累,一毫一厘的壮大,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就像孕育一个新生命,就像创造一个新世界,这样的过程才是最令人沉迷的享受,这样的成功才最会让人心满意足,身为一个小胸大志的吃货,罗同志就是要证明给那些瞧不起吃货星人的家伙们看:爱吃怎么啦?只要吃得够漂亮、吃得够开心、吃得有水准、吃得有内涵——吃货,也是可以为自己赢得一段成功充实的美好人生哒!我们的口号就是:没有蛀——啊呸,就是——
会吃,才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