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放榜后第三日正式开学授课,落尘和白泽起了一个大早,换上院服,洗漱进食完毕,店小二站在客栈门口相送,两人登上了马车。这次去清虚观走的不是宫墙外那院子里的木门,而是正门。
天刚蒙蒙亮,圣京城南门洞开,十数辆烙着明显清虚观标识的马车依次鱼贯而出,看马车数量,清虚观里的大部分学生还是不愿意来回奔波,选择了长期住校。秦轩就是如此,从兰香坊回来后的第二天便知会了落尘一声退了客栈的厢房搬去清虚观里住了。
沿着大道急速南行,一路见到的全是金黄色的稻穗,窗帘掀起,再见那座陡崛高山和山脚下绵延不绝的草甸花树,虽是第二次看见这番景致,落尘依然忍不住再次感慨,在青莲山脉都没能见到的美妙场景,居然能够出现在圣京城城郊。
十余辆马车在草甸之上攀行,将原本已经枯黄的小草彻底的压倒,不多时就抵达了清虚观的正门,学生们纷纷下车,互相揖手行礼寒暄,那道并不如何起眼的简疏石门之前,早已围着很多前些天一同进考场的住院生相迎,秦轩站在众人的最前面,原本清静的大门口顿时热闹了起来。
年轻学子们统一穿着流云院的黑色襟袍,随着一阵清风飘过,学生们的头巾与衣服的下摆轻轻拂动,与已经枯黄的草坪与简拙石门一比较,显出勃勃生机,再配上青年人脸上特有的蓬勃朝气,迎着东方初生的朝阳,一股叫做青春的气息在这院门之外悄悄散开。
落尘的马车是最后一个抵达院门的,当众人还在寒暄之际,秦轩便看到了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落尘,他恭敬的上前行礼道:“学生恭迎先生。”
落尘整了整身上的院服,心想这算什么事啊,自从前几日从兰香坊回来之后,他的名头便在圣京城里传开了,原本自己想隐藏实力的计划也落空了,如今已然开学,秦轩却又当着众人面将他的身份给暴露了出来,落尘很无奈的笑了笑,走下了马车。
石门之前的其他学生听见秦轩如此称呼落尘,都停下了说话,纷纷转头看向落尘所在的地方,当看到落尘身上的印有两朵白云的院服,再加上这几日在圣京城里所传的那个十四岁化物境的天才,立刻把二者拼凑在了一起,纷纷行礼,热情的迎了上来。
清虚观深处的钟声清幽想起,学生们不再交谈,在晨光中拾阶而上。落尘刻意放缓脚步落在人群最后方,他实在不喜欢那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
白泽在下了马车之后便将落尘丢在人堆径直朝着后山山顶那处而去,他的手里抱着两坛子好酒,自从兰香坊遇见虚乾之后,二人便约定好在山顶上痛饮一番。
落尘走在晨风中,在朝阳中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幕画面,心中微微一动,并未加快脚步,而是愈发仔细地打量身前那座简拙的正门,还有石阶之上坪周的那些寻常书屋建筑。
上次他是从后山进的清虚观,如今从正门而入竟感觉后山有股浓郁的出尘之感,师兄师姐们各自坐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正门却有一股强烈的压迫之感,仿佛在告知此间的学生们这是一个庄严的地方。
这些年来在青莲山脉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压迫,他只知道在黑龙城里他便如同后山那些师兄师姐一般肆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不用顾虑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确实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知不觉的稍微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孤身一人走过清虚观正门,穿过了石坪,远离了正楼,走在一条晨光尚未撒入的巷道之中,巷道前方不远处便是热闹的书舍,可以隐隐听到学生们兴奋的呼朋唤友的议论之声,而这条巷道里确实非常安静。
安静的巷道里忽然想起一道声音。
“今日才开学之日,你对观中还不大熟悉,适当的走走也是好的。”
听到这声音,落尘神色不变,慢慢地转过身试图找出说话之人,但他看到的依然只是空空的巷道。
巷道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印有白云的袍子,脚上穿着一双做工精致的棉布鞋子。无论是黑袍还是棉鞋上都是一尘不染跟新的一样,但衣服领口的摩擦痕迹又证明了这不是新衣,此人看上去异常的干净。
从身到心,干净无比。
中年人微微笑着接着说道:“师兄已经跟我说过你今天会来此,所以我便一早就在这等着你。”
落尘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揖手行礼道:“怎劳院长亲自前来。”
中年人对于落尘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很是满意,接着说道:“能被师兄称为天才的人,我又怎能不来看看呢?”
中年人叫虚泽,是山脚下这座流云院的院长,也是虚乾的师弟,自从兰香坊回来之后虚乾便跟他提起过落尘,所以虚泽才会出现在此。
朝阳无法直射巷道,气温有些微凉,虚泽说完话之后便笑着离开了巷道,剩下落尘一个人在巷道里,他站了很长时间,心想这两位院长都是性情古怪之人啊。摇了摇头向众生喧嚣处走去。
清虚观普遍意义上的第一堂课是大课,学生们集中在微凉的石坪上,满怀憧憬的听着院里某位教习先生的训话,想象着今后两年或者是三年间的生活。
叶落在石坪之上看见落尘冲他招了招手让落尘站到自己身边,等到众人散去之后她才说道:“今日你先看看那些教习们是如何给学生们上课的,明日你便要成为教习给他们上课。”
落尘很无奈,却也自知逃不开,只好点了点头。
如同入学试那般,清虚观里的课程也大多与修道有关,每日上课时间由清晨到午时,看似时间不长,但中间没有任何断续休息。
学生们在午后便可以自由活动,可以自行选择在观里自习,或者是回到圣京城里去花天酒地,而先前那位石坪之上训话的教习先生温和而诚恳地建议大家留在观里去藏书楼里温书。
清虚观的纪律要求很宽松,以深处那道钟声为号:第一声为警,第二声为入,第三声为散,第四声为离。入散之间便是学生们在书舍里学习的时间,清虚观要求学生们在这段时间内专心听课,可以提问但是严禁喧哗。至于值日打扫之内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学生去操心,作为天下第一的修道学府,不知道聘了多少的扫夫煮妇。
训话完毕之后,接下来便是分班,没有任何特色,采取的手段是最简明公平的抽签,根本不理会考生们入学试的成绩。
去坪侧教习室取回专属自己的书册典籍,秦轩随着人流盯着掩雨廊上的木牌,找到了自己刚抽到的学舍房间,看着利眠宁那些如画明窗,如纸白墙,想着今后数年自己便要在这个地方度过,可以再不久的将来为村里争一口气,他的情绪有些微感惘然,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神,抬步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秦轩!坐这儿!”
与落尘一样穿着清虚院服的林夜走进学舍之中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坐在最后一排的秦轩做到最前面来,在他进来之前叶落有交代过让他多照顾秦轩,说不定他也是个天才也说不定。
秦轩愕然抬头望去,只见林夜微微笑着看着他手指着离讲台最近那处的空位。
秦轩还记得每当村口有人唱戏的时候,小伙伴们都会争先恐后的抢个位置,而且那时候喊他去坐的人更多,而如今自己已经离开了他们,甚至好些年都不能再回去看看了。
秦轩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林夜所指的位子上坐下,用力的闭了闭眼将脑海里的回忆给驱散掉,翻开了刚领回来的书册典籍。
就在秦轩坐到最前面那个位子的同时,学舍后门又进来了一个人,他身穿流云青袍,腰间系着一本旧书,正是落尘。他在所有学舍逛了一圈,然后刚好看见林夜喊秦轩的一幕,稍微思揣了片刻就走了进来,来到秦轩原本所在的那个位子坐下。叶落让他看看观里教习们是如何教学生的,但没说一定要是哪个教习,况且听听二师兄讲课,应该也还不错。
待落尘坐下之后,书舍内骤然变得安静无比,那些青春跳跃的鸟雀不知飞去了哪里。学生们都很紧张,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开学以来第一堂课,还有这堂课上竟是有两位先生。
“天地初开,便有元气存在,自九天玄女下凡以来,人间各族便开始修行。修行是什么?这是一个很宽泛很宏大的命题,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但我们不能因为命题宏大便不再去探索研究,因为这个命题很重要,你们如今坐在这里为的就是修行二字。”
“说道修行,按理来说,修行本不能用修行二字概括,走一段路可以是修行,挑一担水也可以算修行,其实用修道二字来替换你们心中所想的修行是再适合不过...”
看着台上的林夜滔滔不绝的说着有关于修行的事情,落尘默然,他绝对做不到如同林夜一般镇定自若,虽然看了很多的书,但说到修行,他是照着书上所写一步一步来的,哪里会有什么心得,对于自己明日的那堂课不由的有些担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