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当人们有这样的感觉的时候,那说明他们是幸福的。
正瑾遇见了那个成为他的妻子的女人。这是一个极具异国风情的女人,和正瑜完全不一样。她的眉眼间藏着万种风情,小麦色的皮肤,却很光滑,像绸子般丝滑的德芙巧克力。大大的V字领一直开到腰间,腰上是波光粼粼的蛇皮带。两双手,十根指,有六颗钻戒。
是卡尼亚的。正瑾知道。
这个女人的思想和她的外表一样,暴发户式的。全然不是正瑜的特别的温婉和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离愁别绪。正瑾完全明白这个女人危险的暗示。
又是酷暑,正瑾走到了大街上,浑身黏黏腻腻的。这个城市的热,一浪高过一浪。七分裤五分裤热裤果色彩袜,苍蝇眼镜黑色手链露背装,夏天的眼睛从不饥渴。
站在青年的尾巴尖上了。可是走过了青春,却走不出寂寞。正瑾觉得自己是在缓慢成长,而不像许多人,是可以一夜长大的。可以一夜长大的人,想必是承受了某种巨大的东西,比如突然降临的爱,某人的当头一棒,抑或是顿悟,甚至眼泪。
可是,正瑾的眼泪一直很金贵,仿佛是小的时候哭多了的缘故。
正瑾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被算计了。
这些年中,他去正瑜家的次数数得清。过日子上,正瑜是聪明的。她知道炸花生米的时候,里面加点白酒,就会更香;加点啤酒呢,那就更脆。要是把东西切成丝,比如肉丝、土豆丝、萝卜丝,同样的份量,视觉上就会多些。这样的聪明,有些女人是永远也学不来的。
正瑾会的就只有熬粥了。这还是从正瑜那学来的。正瑜小的时候就有着严重的胃病,她自己熬粥给自己喝。正瑾也学着熬粥,想着有一天,他也熬粥给正瑜喝,恋着她的粥样的温柔。正瑾一直钟情于温情、倔强、细腻的事物,想必是源自于这样的情结。
母亲的家里,是有正瑜的影子的。正瑾喜欢在房子里转悠,嗅正瑜留下的气味,它可以经久不散的。
厨房里哪个瓷杯是正瑜用过的,哪双筷子是正瑜用过的,哪把椅子是正瑜坐过的,那双拖鞋是正瑜穿过的……正瑜的痕迹无处不在,正瑾也没法忘记。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正瑾原本是打算出来的,可是这样一来是加剧了。为自己的爱,不可理喻的爱,正瑾害怕了。原来正瑾的体内是有着这样疯狂的因子的,而这一部分是归于遗传的。
疯狂的撕裂,宁静的等待,性格中的两极,就这样糅合在正瑾的身体里。怎么承受的了呢?
爱情,没一个是完整的。
跋涉千山万水来到你面前,多么艰辛。可是,不爱是没有办法的事。
有些事情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可以不痛了的。
眉宇间的愁,挥之不去。
我爱你,真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可是,她已经不给他机会了。这样,他的爱,真的就跟她无关了。
正瑾一直平静,平静,但是那份得不到的爱,是他疯狂的渊薮。他为之癫狂而无怨无悔。
她和别人结婚,来让他死心还是伤心呢?
正瑾想起十五岁后,正瑜就故意躲着自己。正瑾感觉到了自己的罪恶。
晚上正瑾去了酒吧。空气是暧昧的,他心里还是惴惴的,没想到遇见了那个戴着卡尼亚钻戒的女人。他至今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尽管身体亲密过,但正瑾认为这个女人完全是出来打野食吃的。正瑾心里是恨恨的,女人,他决定以牙还牙,爱到底是无私的还是锱铢必较的呢?
想起那个比自己还大的妹夫,心里就不是滋味。正瑾想,这肯定是母亲的主意,草草的嫁掉正瑜。婚礼上的新郎喜气洋洋,像很满意自己的婚礼,这是人生的轰轰烈烈。喜帖、喜糖,更重要的是温婉且喜气的新娘。
正瑾是执着的。毕竟正瑜是他生命中第一个怀着罗曼蒂克的女性,况且正瑜对他还是有着亲情在其中的。她永远是他的妹妹,他永远是她的哥哥,即便没有血缘,但是曾经在一个家中生活过,这就足够了。
正瑜的生命里,只有两个男人。艾正瑾和展玖。正瑜,这个笋尖一般心思的女孩,决意守候呵护她的家,但展玖总是觉得有些别的味道的,说不清。
艾正瑾三十三了。三十三岁的男人,该有的也有了,前途也看得见了,要的只是掰着手指算日子了。
可是结婚也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需要两厢情愿。
在酒吧,艾正瑾和卡尼亚女郎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
卡尼亚女郎触摸到艾正瑾的手,这是一双没有黄茧的手,细腻,修长,柔软。
“你有没有遇见一个爱你的女人呢?”她问道。
“有,她是别人的女人。”正瑾道。
“老实交待。”她浅笑。
“两情相悦,不能爱;可以爱的,她又不爱你;爱你的,你又不爱。真庆幸我们是互相爱的。”正瑾点破了一切。
“你信命吗?”她道。
“信。”正瑾道。
“人长大了都会信的。”她道。
“你信吗?”正瑾反问。
她笑了:“我何来信与不信?”
正瑾感到了她的落寞。两人生出同命相怜之感。这夜之后,正瑾才知道她名叫张小瑛,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千金。正瑾早就风闻这位风流黑寡妇的盛名了,事到如今,他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的仕途了。
不久,他向她求婚了。
婚后的生活一直脱不掉头上的那顶帽子,正瑾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让正瑾感到了男人的耻辱。他想,得有个孩子来拴住这个女人的心。
张小瑛是铁了心不要孩子的。
正瑾便掉包了药,在和张小瑛温存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就要出生了……
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艾盛莉的喘息越来越急促了。这是个危险的讯号,展颜慌忙跳下床,拨响了艾正瑾的电话,说:“三舅,姨婆她……她……你快回来。”
艾正瑾脸色苍白的挂断电话,甩给妻女、岳父母一句话:“妈出事了,我得回去看看。”匆匆离开了。
到家时,发现家里平平静静的,丝毫没有急救的痕迹。艾正瑾径直推开母亲的房门,看见母亲呼吸平缓,心头的大石便落了下去。
展颜侧坐在床边,身上穿的不是睡裙了,而是孔雀蓝短袖和白色牛仔裤。她的脸庞的侧影有着极流丽的线条,尤其是那孩子气的短短的鼻子。灯光下,鼻尖亮晶晶的有些油汗,定是刚刚惊慌所致。
差一点,她就是他的孩子了。艾正瑾想,自己和小瑜的女孩子。那么展颜还是现在这样的吗?也许是会有些像自己的,至少鼻子应是高耸而挺拔的,有着立体的阴影和英气。或许会是个男孩,高高大大,总是满头大汗的抱着一个篮球,阳光帅气,如同当年的自己……
“三舅,我先去睡了,你照顾下姨婆,我明天还要上课。”展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艾正瑾身边,打着哈欠说。
艾正瑾一惊,马上道:“好,你去睡吧,今天辛苦了。”
展颜浅浅一笑,嘴角露出两个笑涡。“小瑜”,正瑾几乎要喊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年的小瑜吗?艾正瑾突然记起了关于展颜克母的事情来。难道是因为这世上有第二个小瑜出现的缘故吗?若是小瑜和自己有了个男孩,并且男孩像父亲,那么孩子会不会克父呢?……艾正瑾越想就越觉得可怕,脑门沁出了些晶亮的汗。他抬手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