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进了六月。
倪可可不甘心的是自己迷迷糊糊就成了蚁族大军中的一员了。她已经过上了她先前鄙夷的生活了。天意弄人,往往你最容易遭遇的就是你不喜欢的。
倪可可的那些志向仿佛是一张年久发黄的书签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她会拿出来细细端详,但是它不再是她生活的全部了,过马路、排队、吃饭、睡觉都不再想起了。
可是生命终究是那爬满蚤子的华服,有着小烦恼。
日子好长。礼拜一的下午,倪可可轮休,她转道去见了展颜一面。看着学生的蹦蹦跳跳,就有一种远意,倪可可心里只是怅然。
看着众星捧月的展颜,倪可可更生一种凄凉之感。
“老师,这个句子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啊?”
“老师……?”
“老师……”
小学生总是喜欢围攻漂亮的女老师的。倪可可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时光,琐碎、温馨,她想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了小时候的影子呢?
在附小里蓦然回首,展颜又似乎笑得有些心酸了。终究是老叶见了新叶的情怀。
人们将过多的目光都投放在了展颜张扬的外表上,而忽略了她的真实所想。或许人们觉得这样光芒的外表下里面包裹的一定是败絮。
其实是心灰意冷。展颜很早就知道了三表舅和她母亲之间的故事了。有些事情,怎么说呢,知道了不一定是好事,不知道呢,也不一定是坏事。
打记事开始,展颜就纠缠着三表舅,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被寄养。打惯了官腔的艾正瑾一下子竟语塞了,面对如此小的孩子,该怎样来回答这样的问题呢,何况答案有些荒诞和残忍。
艾正瑾看着这个相貌酷似表妹的孩子,心里头一热,哄道:“爸爸妈妈去给颜颜买好吃的了,过几天就回来接颜颜了。颜颜要听话呀,让姨婆给颜颜讲个故事吧。”
艾正瑾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分在一所师范学校里面教书。还和父母住一起。
展颜每长大一点,艾正瑾就得用不同的谎言来骗,但是展颜渐渐的不相信了,她决定自己去弄清楚这些事情。
艾正瑾也因才能突出,而立之年后就调至了省政府工作,可谓后生可畏。三年后,升为科长,娶的是前任张处长的千金张小瑛。人啦,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艾正瑾的父亲艾盛茉去世后不久,母亲艾盛莉也突然中风了,病情时好时坏,慢慢的口齿有些不太清楚了,但头脑还是很清晰的。有天晚上,趁艾正瑾一家三口回娘家的时候,艾盛莉便示意展颜过去,想亲口告诉她这个牵扯艾家两代人的故事。
晚上,雨声淅沥。虽说是入夏了,但却有着丝丝凉意。展颜穿着杭州香云纱的睡裙来到艾盛萱的房间。艾盛莉身上搭着一条颜色淡雅的蚕丝被,看见展颜,便示意她坐床上来。
祖孙俩便头挨着头回到了艾盛莉曼妙的少女时代……
艾家那时候还是个望族,祖上说是有人在朝中做过大官,因得罪奸臣,不得不隐姓埋名至此,但血液中的贵气代代相传,男丁是器宇轩昂,女眷是天生丽质,人一瞧见就知不是寻常人家。
到了艾家盛字辈这一代,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艾家有三孩子:艾盛萝、艾盛茗、艾盛茉。艾盛茉的母亲喜花,便将三个孩子全部配以名花,包含美好的愿望。
艾家的另一支同样盛字辈,有两个水灵,招人喜欢的孩子。姐姐叫艾盛莉、弟弟叫艾盛葵。
艾盛茉和艾盛莉同龄,两人是一前一后出生的。因此两个母亲商议了下,给两个起了个共同的名字。说起来吧,这也是缘分。奇的是,这两个孩子感情特别好。又生得好,真正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艾盛莉渐渐出落得端丽大方:杏仁眼、鸭蛋脸、樱桃嘴、水蛇腰,古典美人有的,她全有。艾盛萝和艾盛茗,相对而言,就有那么点寒碜了。不是眼睛小了点呢,就是嘴巴大了点,总之,是有那么点瑕疵的,不够完美。艾盛茉的母亲早将艾盛莉视为自己的准媳妇了。
故事就发生在艾盛茗将水眠琴领进了艾家。
水眠琴对艾盛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艾盛莉眨巴眨巴漆黑浓密修长的睫毛说:“像谁?”
水眠琴沉吟片刻:“像我的未婚妻。”
艾盛莉脸红了,低垂着头。
水眠琴看出了艾盛莉的纯真和学识。他公然调戏她,她却只是沉醉。风尘女人和高学历女人都会甩给水眠琴一巴掌的,而艾盛莉却表现得这么传统。水眠琴霎时感动极了,以为这一刻就是地老天荒。
“你叫什么名字呀?”水眠琴马上像查户口一样盘问了艾盛莉。
艾盛莉心里满是喜悦,不仅一五一十说了个彻底,还防恐漏掉了细节。
人间春色,水眠琴至少赏过些许。像艾盛莉这样的,他还没见过。一来新鲜,二来安全。他觉得这样的妻,他的母亲大人也是会同意的。虽说谈不上爱,但娶回来放在家里,还是有档次的。
可是,艾盛莉,在潜意识里是有些退缩的。水眠琴是艾盛茗的猎物,她要是抢先了,那就是破坏了游戏规则。何况是这样的关系,艾盛茉往哪里搁呢。然而,艾盛莉就觉着水眠琴好,天底下的男人都不如水眠琴。
艾盛茗书读得多,心思太重。恋爱理论多,实践少,就挑了水眠琴这个可人儿来练爱,还没有恋爱的打算。本觉得没什么的,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可偏偏艾盛莉和水眠琴一见钟情,艾盛茗眼红了,她的东西,谁来跟她抢了,她就不肯了。水眠琴这下宝贝起来了。
爱情,没法说清道明的。
本来脆弱而微妙的东西,一经阻拦倒坚韧异常了。艾盛莉觉得自己遭遇了传说中惊天动地的伟大爱情,可比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于是,温柔文弱的她竟如农民起义军一样揭竿而逃,和水眠琴私奔了。
烂摊子留给了艾盛茗。同时艾盛茗也成了枪靶子。所有人都数落她的罪状,像真的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就这样,几年后,当事情慢慢平息下来的时候,艾盛莉却怀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毫无疑问,那场神气的爱情已经有结晶了。
这段恩怨本快酿成陈年花雕。但艾盛莉的半路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舆论死灰复燃,越演越烈,再加上添枝加叶、添油加醋,甚至有了很多不堪入耳的细节描述。说的人是唾沫星子四溅,听的人是津津有味,咂摸回味。
孩子是个男孩,生得天庭饱满、浓眉大眼、脸若桃花、面如傅粉,像极了他那绣花枕头的父亲。艾盛莉就天天抱着孩子哼小曲,哼到《西厢记》,就悲悯自己是花好月圆的崔莺莺,忘夫归。
人来了,却不是张生。
艾盛茉不但接受了艾盛莉,还收留了年幼的拖油瓶。为了报答,艾盛莉将男孩改姓艾,名叫正瑾。
双方家长都持中立态度,只是告诫艾盛莉:“人人过的都是日子,不是戏。你收了你的那些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安生过好你自个的日子呀。”没有人问起水眠琴的下落。艾盛莉心里是无比的感激,便越加好好服侍艾盛茉。艾盛茉的确是个男人。对待艾正瑾那是没话说的,比亲父子还亲。